第一百八十一章 诸事在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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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在模糊之中渐渐清晰。

剧匮看清了走到身前的人……意显眸光清,雾尽眉峰出,是脸上带笑的明朗少年。

辰燕寻!

他好像听到了心底的一声叹息。极年少,极遥远。

“先生!那人凌辱百姓,当街触法,为何不刑责于他?为什么把我拽回来?”

“那是郡王之子……”

“先生不是说,法无二门?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难道他不避法,法要避他——先生!你做什么去?”

“我教你的,是真学问。法不是假的,法永远存在,为人师者,当恒言成书,提剑为证——剧匮,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叫剧匮?”

“您说当初捡到我的时候,我家遭了贼,我躲在一个柜子里……”

“不,我视你为珍,怎会用心草率。匮者,缺也。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告诉你——万事有缺,人恒填之。你能活下来,是有人为了保护你付出一切。你现在愿意保护别人,替人伸冤,这很好。去三刑宫吧,那里可以实现你的理想。”

先生的背影,消失在熊熊的烈焰中。

就如一身朽味的明天子,消失在齐人的铁蹄下。

原来光明的人和黑暗的人,告别世界的方式都相同。

后来他走上了天刑崖,后来他听到了声威石,后来他有很多的老师,他成了铁面无私的“剧真人”……

人生真是飞之于弹指啊。也焚之于烈焰。

三刑宫前前后后多少年,法家古往今来多少人,都为法而行,为法而死。他走到了天刑崖,才知道这一路有多少坎坷泥泞,才明白在这条路上留下的脚印,是多么深刻的故事。

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先生。

尽管他是个从不做任何指望的人,却也不免……在骤然明亮而又骤然熄灭的光里,感到怅惘。

而眼前的少年的面容是清晰的。他所失去的规矩线条,被人拆解的道,好像在这张造物的脸上,以另一种方式明确。

世间自有规矩,但规矩同他想的不同。

“剧匮,你多大年纪来着?曾经找过你的情报,但我记不得了……六十岁?七十岁?”

辰燕寻走到面前来看他,脸上带笑:“白活这么多年吗?尚不知这个世界是怎样。”

权力必然是自私的,是绝对排他的。那些已经把握现世权力的当权者,怎会容许有人来染指?

主持黄河之会的权柄,不过是个担责的名头。龙君失位的场合,太适合一些故事的发生……还真想改变世界啊?

辰燕寻走到这里来,用了很长时间。懂得把握分寸,是真的吃过教训。

难道走到绝巅的人,还可以继续天真吗?

对上姜望或还需要几分掂量,因为他交游广阔,人脉遍布天下,有很多力量会支持他。有更多力量虽然不支持他,但也会保证他的安全。

对于剧匮这样一个坐在注定要被轮换的位置上,本身又从来不近人情、刑塔独坐的人……

这现实该叫他看清!

辰燕寻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踩着剧匮的神意,碾着他的法,叫他看清那些所谓的规矩,是怎么被践踏的。

剧匮仍然站着。神意完整,肢体健全。

辰燕寻并没有杀死这位固执的治法真君,清醒的时候,他的剑一直都很有分寸。痴呆的时候……他不在危险的时候痴呆。

要杀剧匮,太虚阁不可能坐视,公孙不害不可能袖手。即便不顾阻拦,强行将之杀死,也难以面对无穷后患。太虚阁的反应难以预料,三刑宫的反击必然凌厉。

分寸就在这里——一个小小的教训,停在命门前的剑光,是恰到好处的清醒。

人不能一直活在幻想的世界里。想来所有人都需要一个更清醒的法家真君。

剑光好像不曾出现过,但清楚地横在剧匮眼中。

他明白只要一个眨眼,或者辰燕寻一个动念,忘我之剑就会让这个世界遗忘他。他明白这缕剑光在等他……等他清醒一点。

但是他不清醒吗?

现实是什么样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他真的不知道吗?

铁面无私,不近人情。正是看到了太多的所谓世界真相,明白只有公正才是对弱者的温柔。

但为什么还有奢望,为什么还会相信。为什么在姜望提出要让大家一起参与黄河之会时,他板着脸,却第一个说……“也行”。

为什么那么的积极!为何会整夜整夜地在那里研究比赛规则,只希望在照顾诸方利益、获准诸方认可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让比赛公平,让更多的人享有机会?

只是因为天生做事认真吗?

还是因为相信那些所谓的“世界真相”,并不真正代表这个世界?

只要说一句“我知道了!”

这一切就结束。

不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不会有人给他屈辱。

他已经修到了这般境界,只要不与人相争,不挡更强者的路,就没有危险,不会被谁针对。想要权力,可以拥有很多。只想研究学问,潜心修行,也可以回规天宫。

他太清醒了。

所以他始终闭着嘴,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教你的,是真学问!”

他想若是一切结束于此,也就如此。他想他对得起这个“法”字,对得起法家的宣称——以身传道,遂有法传。

闭上眼睛应该是剑光绝命,剑气横天……应是无穷又无边,永恒的黑暗。

可是他的世界并没有完全地沉下去,他看到的风景不同于想象。

的确有黑暗,但他似乎看到焰光。那缕不屈的、燃烧的火焰,烧死了他的先生、和那位明国郡王之子的火焰,才是他这一生,可以称之为永恒的留念。

原来年少的火。从未熄灭……吗?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站在他身前。

熟悉而又有些陌生。

这人穿着一身非常尊贵又很见威严的天君袍,但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长发簪青玉,悬腰如金梁,过于的挺拔了。像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绝高之山。

他的身形并不过分高挑,但在剧匮的规矩棋盘里,在剧匮的视野中,却近乎无限地拔起。

此山……柱于天倾时。

而人们看到,通过太虚幻境、通过天幕转映,看到沉默了许久的镇河真君,只是一个抬步,便走进绝巅之笼,涉足真君战场。

内府场的半决赛高潮迭起,但观众视线都不自觉地偏转。

正在解说内府半决赛的呼延敬玄,嘴里也只剩“嗯,啊,宫希晏这个招式,啊,是宫维章,咱们再看看,认真看,啊……”

无人在意。

镇河真君和剧匮站成平行的两条线,身形在剧匮之右前,不过半步远。

他的左手握成拳头,悬停在剧匮的两眼之前,剧匮所见的黑暗和焰光,大约都来于此。

或者令人安心的是,长相思还在剑鞘里,剑还挂在他的腰上。

他的右手只是静垂着,五指绝不凌厉地舒张,这似乎是一个温柔的信号。

他的眼神也很平静,只是平静地看着辰燕寻——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

他的声音几无波澜。

这问题也大约没有杀气。

他悬停在剧匮面前的拳头,慢慢地张开……这时候人们可以看到,一缕自无生有、变幻不断的剑光,在他的掌心,如游鱼般跳跃。

他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张开五指,像绽开一朵倒扣的花。可掌心的力量却向内陷,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将这缕剑光捏碎了。

不知何时,辰燕寻已经退出了很远。

但姜望的问题,他无法避开。

“镇河真君是屡次打破修行记录的盖世天骄,乃时代之子,人道旗帜……”少年面貌的辰燕寻,明朗地笑着:“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您不应该问我啊!”

姜望却不陪他笑,只道:“我以为你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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