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冷云颓日满烟瘴(1 / 1)
我是大夫,可以带我去看病人吗?我可以帮你们医治瘟疫的。”
白芷脱口而出。
她胆怯于此地的阴森死寂,但是,她的亲人全部丧生于那场瘟疫中,师父救了幼小的她,教她医药病理。那么,今日她没有理由不去医治别的病人。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是诅咒,是完全的诅咒,只不过十天前,有冤魂夜唱,说它死于此地,骨骸为人们抛弃未得安葬,所以,它要报复,他要降瘟疫于此,让人们死于非命,要尸骸成山,连安葬都来不及……邪恶的诅咒啊,家家死人,棺椁都不够了,眼瞅着就是尸骸满布,恶灵的愿望就要达成了啊……”
白芷摇头。
她是大夫,她相信的是病理医理,她知道人力有不及的时候,是要服从生老病死的规律,但是,这种诅咒的传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带我去看病人吧,也许我可以帮你们的。在大夫的面前,是没有诅咒可言的。你的亲人也因此而死,你不恐惧吗?为什么留在这里?”
“既然遭到了诅咒,我也愿意在地下陪着我的妻子……何况,我们村子里的人,是过不去旁边的村子的。他们为了不受瘟疫传染,只要我们一过村界,他们就乱箭射死。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是不恐惧啊,不是不想好好活着,可是,牵扯了两位的性命便又冤枉了啊。就算是死,我们也是认命……”
男子说得情真意切而动容。
寂寥的村中,又起了冷冷的风,风卷着黄叶和纸钱,隐约中,还有凄哀的哭声,祈祷声……
“哎呀,村中的祷告要开始了,我必须马上去祈祷了!”男子道。
毫不迟疑,白芷和易辉紧随其后。
在村子的中央,一块非常开阔的地方,乌压压的跪了二三百人,正中间一个男子一身白衣,手持拂尘,围着一个火盆又唱又跳。火盆上,燃烧着的是许多碎布头。布料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音。火苗跳跃,映红了男子的脸。
男子非常年轻,肤色很白,仿佛透明一般,他相貌异常的妖冶美丽。他口中吟唱着听不出字符的句子,如泣如诉,周围人听的却是如痴如醉,不是跟随着低声吟唱。
之后,男子时而昂首望天,时而跪地祷告,良久,他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血低在了他素色衣服上,甚是显眼。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抬头看着白衣男子。
“大师,大师,上天有何启示?他可是愿意拯救我们。”
男子似乎因为这场仪式用去了太多力气,看起来很是疲惫,好久才平复了力气,道:
“上苍指示,人要自救方得救。上苍垂怜,已经派神医来到这里,他会按照上苍的指示,拯救他忠诚的子民……”
“神医会来?哪里有神医?我们这里疫情一起,邻村的人都把路封了,怎么会有外人……”一个老年人站起来道,突然,他的眼神怔住了。他看到了白芷和易辉。
众人也看到了他们,纷纷的围了过来。
“上苍的指示,会有神医来拯救我们,你们是不是上苍派来的神医?”
众人的眼中是满满的期待,在绝望边缘看到生存希望。
“我是药师谷霍凌霄,恰好路过此地,我可以帮大家诊治疾病。”白芷道。
“神医,上苍派来的神医……”
众人齐齐的俯身跪拜,眼神中是期待和狂喜。
白芷后退了一步,扶起前面的老者。
她不能解释,自己不过是个大夫,只不过是偶然路过,既不是神医,也不是听奉了上苍的指派。她不能浇灭此刻大家心中燃起来的如火般旺盛的求生欲望。
旅行于无垠沙漠之中,粮尽水绝,或许,远方的海市蜃楼也会引导旅人到达绿洲,有了生存的可能。
“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白芷温和的说,眼中,是满满的慈悲。
家家有病人,户户有丧者。
穿行于山村的大街小巷之中,恰好遇上一行人抬了棺木下葬。
没有任何仪式,甚至亲人连丧服都未及穿,没有人嚎啕痛哭,甚至,没有人落泪。
寂寂无声的悲。
近十日来,他们对瘟疫和死亡从恐惧,惊慌到习以为常,默默忍受。
人的力量和自信有时候瞬间坍塌。
饶是白芷见惯了死亡,对这样的死亡,和人们面对死亡的麻木,也是心中暗惊。
感染瘟疫的黑斑在病者的身上蔓延,吞噬了一个人的生命和尊严。
白芷和易辉看到了一个母亲绝望的抱着感染瘟疫的婴儿,痛不欲生,不断的跪地祈祷,额头青紫。那样的绝望无助,那样的悲苦无奈;看到了一对感染瘟疫的年轻夫妻,在生而无望的时候最后的狂欢,纵使彼此都是脸上带了黑斑,但是,在对方的眼中,也都是美丽无比……
黄昏的时候,二人住在巫师安排的一个干净的院落里。
年轻巫师是一个人住,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弟子,负责他的起居。院落虽然简朴却干净,连落叶都及时的被扫清,看得出巫师的精心。这里,还并未感染到死亡的气息。
小弟子从院中水井里打水给二人洗手,然后沏茶,端来了糕点。
“两位辛苦,这里简陋,还请神医将就!”年轻巫师彬彬有礼。
“劳烦大师了。敢问大师如何称呼?”白芷问。
“我漂泊江湖多年,很早就没有人称呼我的名字了。两位叫我心远即可。”巫师道。
心远看起来也不过和易辉年龄相仿,然而语气中却满是沧桑。
他身体纤弱,唇红齿白,语气轻柔,温和有礼,但是,骨子中却微微带了神秘诡异的妖冶。
易辉和白芷劳累一天,滴米未尽,也顾不得许多,面前虽然是简单的糕点,吃起来也滋滋有味。
看二人吃罢东西,心远问:
“两位可是看出端倪?该怎么拯救上苍如此谦卑无助悲惨可怜的子民呢?这上千的生灵就托付在神医手中了……”
他的声音仿佛自远处传来,悠远飘渺。
白芷微微摇头:
“我还没有看出来,这瘟疫不通寻常瘟疫,来势汹汹,却是异常古怪。”
十日来,这个三四百户人家,上千人的村路,已经死去了近百人,而剩下的,也有将近四五百人患病。如果不能医治好,后果不堪设想。
“我稍后再去村中四处走走,也许能发现什么……”
心远微微的长叹,却并不多言。
夕阳西下,洒下一片金黄。
黄昏的山村,就沐浴在这温暖的金黄之中。
“辉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怪异?好像哪里有些不对,诅咒,巫师,瘟疫……都很诡异……”白芷问。
“既然是不相信诅咒的,就好好的寻找病因,只要是病,总能找到病因,找到解决的法子的。”易辉安慰道。
白芷点头,柳眉微颦。
街道上,偶尔有人出来,见到白芷,都是很充满敬意的过来行礼。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不顾白芷的搀扶,颤巍巍的跪在白芷的脚边行礼:
“神医,神医,我们家里的人的性命就拜托您了。老太婆一生没有做过恶,我儿子媳妇也是实在的大好人,我们不该受到诅咒啊……谢谢您来就我们,您和大师是上苍派来的活神仙啊……”
“心远大师也是刚到村中不久吗?”易辉问。
“是啊,”老太太点点头:“心远大师到村子也不过六七天吧,自从他到了之后,瘟疫蔓延的就慢了。您不知道,瘟疫刚刚开始,一个人身上一出现黑斑,一天就死了,都过不了夜。心远大师到了,日日领导大家向上苍祈祷,向上苍多多祈求一些时日。这几天村东老太婆,病了四日才去的……我们又盼到神医来了,上苍终于饶恕我们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
白芷和易辉扶起老太太。白芷问。
“十天前,突然就开始流行瘟疫了吗?当天就死了很多人?”
“是啊,头一天晚上,整整一夜,村中每个人都听到冤魂夜唱,说要报复我们啊,然后,第二天,就开始有很多人感染了瘟疫,那天晚上,染病的就死了,包括我家那老头啊……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们哪……还不过三更天呢……”
老太太回忆着,眼中都是泪水。
白芷和易辉疑惑的对视。
十日前的冤魂夜唱,七日前心远的到来,而今天……今天的仪式似乎就像是为他们准备的,算准了他们会来……
隐隐的不安在二人心中浮现,扩大。
一个巨大的阴谋铺天盖地而来,而代价,是手无寸铁,无辜的百姓。
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二人继续在村中穿行。
易辉和白芷踱步到村口。村口处的水井旁,熙熙攘攘的许多人,正在打水,见到他们过来,都停下来,朝他们行礼。
“神医,神医来了……”
没有人说什么,大家默默无言的跪在了白芷的脚下:
“神医,我们的性命就拜托给神医了,上苍派来的神医,请您拯救我们啊……”
白芷心中震撼,和易辉扶起众人。
她看的出来,在众人的眼中,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可是,她此刻也不过是穿梭于黑暗之中,身后,或者说连他们也应付不来的阴谋。
但是,她的软弱不能流露在众人的面前。
“大家都起来吧。上苍会饶恕大家的,我会尽全力,一定医治好大家的瘟疫。”
众人又是参差不齐的谢意。
“大嫂,你们全村都是在这个井里喝水吗?不是各家独自打井吗?”
易辉问面前的一个中年女子。
“村子里就三口井,这里一口,村东和村西各有一口。这大西北的水少,很难打出一口井的,怎么可能家家独自打井取水?”
女子答道。
白芷问她要了一个碗,从水桶里舀了一碗水,手已经是颤抖不已。
易辉握住白芷的手:
“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总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躲开了人群,把那碗水放在村口的石桌上,白芷拔下头上的银簪子,颤巍巍的探入水中。
水瞬间变黑……
拿起银簪的那一刻,手一抖,咣当的一声,水被白芷打翻在地,顺着石桌,滴滴答答的漟落在了地下。
“我们去找那位心远大师吧,他应该给人们一个交代!”易辉道。“怪不得,他的院子里有一口小井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