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慈悲仁人身饲虎(下)(1 / 1)
在众人的跪谢声中,白芷把解药分给了村中人。
从心远的院子里抬出来的水兑了解药,成为上苍恩慈的圣药。
黑斑迅速的消褪,原来卧床不起的人,竟然也能勉力的爬了起来,颤巍巍的向白芷叩头致谢……
年轻的恋人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年轻的母亲亲吻着怀中神色渐好的孩子,喜极而泣;年迈的老者被家中子孙紧紧的围住……
分发完药物,夜色已深,圆月,不知不觉中已经升到中天……
原来跟在身边的易辉已经不在身旁,白芷意识到不妙,往来的路跑去。
穿过一条条空荡荡的大街,呼唤着易辉的名字。
家家户户因为瘟疫的消失而狂喜,没有人听到他们心中无所不能的神医无助惊恐的声音。
“辉哥哥,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白芷泪流满面。
回头,街角的大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地上翻滚。
青衣沾满了尘灰,易辉如玉般的面孔因为剧痛扭曲着。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衣服,却是按耐不住的撕裂了长衫。
“辉哥哥……”白芷跪坐在地上,抱住易辉,把他的身子拢在了自己怀里:“辉哥哥,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
“冷,好冷……”易辉的身体不断的发抖,抽搐着。“痛呵……”
白芷脱下自己的外衣,围在易辉的身上。
“冷啊……”
易辉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了白芷,想从她的身体上得到温暖。
蓦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白芷扯开自己的外衣,把易辉的上身裹在怀里。
秋风吹在白芷**的肌肤上,她忍不住的颤抖,却是毫不犹疑的抱紧了易辉。
贪恋一霎的温暖,易辉把胸口抵在白芷温热的胸膛上。
最后的理智的一睁眼,易辉仿佛触电推开了白芷。
“别这样,我不用你怜悯,我不是禽兽!走,不要管我!”
易辉猛的起身,却又是因为剧痛的折磨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辉哥哥……”
哭泣着要把易辉拢在怀里,却又被易辉用力的推出去。反复的拉扯中,易辉终于是因为剧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昏死过去。
流着泪把易辉抱在怀中,白芷低头去吻他的额头。
怀中的男子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呼吸急促。不时的因为剧痛抽搐着身体。
是怎样纯白无暇的灵魂,总是选择舍弃自己去拯救和保护别人;是怎么样高贵纯粹的人,如玉般柔和英俊的面庞,温文儒雅的气质……
为什么,上苍如此的不公平,总是不断的将痛苦降诸在他单薄的肩上,让他受尽折磨而得不到救赎……
白芷静静的哭,泪水一滴滴落在易辉的脸上。
一连三日,易辉和白芷奔波在村子的各个角落,查看还有没有毒药传播的可能。
村口的水井已经投放了解药,白芷告诉大家,上苍的指示,必须倒掉昨日的水,手边的一切都要重新洗刷干净,方能使用。
三日来,所有的患者都已经痊愈,也再没有新的感染病例。
易辉和白芷的脸上露出了欣慰。
短短的几日,易辉已经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变得苍白吓人,毫无血色。
从那一日,每到了发病的时候,易辉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人咬牙苦忍。
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和狼狈,也不愿意让白芷内疚自责。
那是怎么样的折磨,如剑般的寒冷刻入肌肤,一刀刀的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撕成碎片,撕碎他的意志。漫长的折磨,可是除了第一日之外,他再也没有昏死过去。疼痛一浪浪袭来,在他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就渐渐平复,然后,又是越来越重的巨痛在身体内肆虐,痛不欲生。
三更之后的半夜,他日日与病痛斗争,不眠不休……
“易公子,霍谷主,这里已经没有病人了,你们现在放心了,可以去天山取回血优昙了吗?再晚了,我怕易公子的身体受不住这巨痛,会做出自戕身体或者别的什么举动来……何况,如果到时候,易公子也如我般羸弱,苍白,就很难有第二株血优昙来救治了……”
心远好整以暇。
“怎么了?易公子还有什么未了的安排?我说过,我既然给了他们解药,放他们一条生路,自然是会信守承诺的。只是,您寻找血优昙还是要抓紧。”
寒光一闪,
易辉手中的长剑贯穿了心远的身体。
心远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易辉会出手。
“你不惧怕那样折磨吗?你杀了我,这样的病痛就会伴随你的一生,让你受尽世间一切痛苦之后死去。”
心远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以为凭借恐吓,凭借毒药,就可以掌控所有人的命运吗?让所有人丧失尊严,听命于你?”
易辉冷冷的眼神。
心远愣了一下,旋即,一口鲜血喷在无瑕的白衣上。
“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就不用忍受日日的折磨,就可以看到父亲和娘亲……”
心远的声音飘渺。
终于可以摆脱那样无休止的折磨了,仿佛看到了父母张开怀抱,心远的嘴角带着笑,没有妖冶和邪魅,是平和纯净的……
心远的眼神渐渐失去了聚焦,再一刻,双目紧闭,再不醒来。
易辉长剑归鞘,神色如常。
第一次,看到易辉如此冷静的拔剑杀人。
如闪电般的出手,决绝而果敢。
白芷惊讶,意外。
“是他配置的药,很多种药物,我……”
白芷眼中蓄泪。
他自己喝下毒药,换取了百姓的平安。此刻,百姓得救了,他杀死了罪魁祸首,然后,谁来救他……
看得到心远死时安详的笑容,是什么样的折磨,会让人觉得死亡是幸福。
最在乎的人,可是白芷却是束手无策。
易辉平和的一笑,拍拍她的后背:
“我相信,是药就能解的,我们不能受他的掣肘和威胁!”
叫来了心远那个沉默的小弟子,询问着关于心远的一切。
小弟子自幼就是心远买来蓄养的。心远养了六七个这样的男孩子,他们的职责是照顾他的起居,然后,每隔七天,在他伤痛到达极致之后,用舌头小心翼翼的舔舐他的眼睛,以缓解心远的毒。
就是这样毒,也是这些年幼的男孩子所不能承受的。跟随在心远身边两三年的人,往往也会中毒而死!
是什么样的病什么样的毒?白芷心惊。
小弟子声音平和的说着这一切,仿佛于己无关。
“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反抗,甚至你可以在他的毒发的时候杀死他……”
小弟子神色迷茫:
“能跑到哪里?怎么活?杀死他又怎么活?”
他们已经被心远夺取了心智。除了服从,小弟子并不懂得其他。
白芷心内悲哀。
火化了心远,说他是殉道而去,村中百姓都在村头,看着心远的骨灰撒入大地,化成下一季农耕的尘土。
把小弟子交给村中人照顾。
小男孩顺从而温和,很被村中人喜欢。
从心远的房中找到了许多医书药典,然而,他给易辉服下的药却毫无记载。小弟子只知道是药,具体是什么药,他也完全不知道。
白芷费力的寻找着一切可以医治易辉的可能,然而,无功而返。
因为自己的无能,让易辉承担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白芷心如刀绞。
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不是霍凌霄,只有霍凌霄这样智慧卓绝的女子才能配上他如海般宽广的胸怀吧……
她曾今因为,这一路有他相伴而窃喜,然而,此刻却是宁愿,让那个女子在他身边。
如果能让易辉得到医治,就算是忘了她又怎么样?
终于是要重新上路,奔天山而去。
易辉虽然神色苍白,但是却是同白芷谈笑,努力的再告诉白芷,他不痛,他没有关系,不必为他担心。
忍不住的打断他:
“你不要说话了,你气血不足,体力不支,我是大夫,我就算是无能,这些也是看到出来的。你不必为了让我放心就强自忍者。你的痛我又怎么不清楚呢?如果是凌霄在,也许她就可以医治你了……”
白芷的泪落下。
易辉替白芷擦拭眼泪:
“世上谁不要承担苦痛,你不要再哭了,我受得住。若是你再哭了,就徒增了我的罪过……白芷,你答应我,无论我们在什么情况下拿到血优昙,都要把它送回黄州。哪怕是我真的撑不住了,也不能用血优昙救我,答应我!”
易辉眼神坚定锐利。
白芷一怔,明白他的意思,随即点头。
这个男子,无论在什么时候,最先想到的都是别人。是别人的生死,别人的苦痛。
清澈的眼神穿过岁月浮尘,他还是跪在父亲帐中,那个犯了大错的孩子,在父亲失望的一声长叹中,再无立足之地,只能离开父亲,刻苦学艺,希望能够再得到父亲的认可。
就算是这一回,真的为了血优昙丧生,能够救治父亲,他也是含笑九泉,现在的苦痛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他怕白芷太在乎自己,会用血优昙医治自己。那样的话,就算是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他又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
暮秋时节,落叶纷纷,西北的大地一片萧索。
白芷和易辉打马疾驰,奔向遥远未知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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