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信而见疑忠被谤(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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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何府,寒星便把自己关入了书房。

凌然把父亲送回房中,忍无可忍的同父亲争执起来了。

“爹爹,你今天都说了些什么啊?你怎么可以说那些给他?”

何帆被寒星顶撞,也是一肚子火起:

“怎么了,我哪里所错了,不都是为你们好吗?”

“爹爹,当时,您,我,还有何家军上下,都是欣赏慕大哥的带兵的才干的!我们都觉得,何家军需要一个这样一个干练睿智的人,需要改变现在战斗力弱的现状。可是,您呢,您把他弃之不用,军中那些老将为了一己之私处处和他为难,他已经够委屈了。可您今天还说那么些话。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压制,这么多指责?”

凌然也是怒不可遏。

“你这丫头,还帮着他说话。你没听出来吗?易家军在他心里,死且不顾,你算得了什么?还是何家军算得了什么啊……”

“您不是还说,让他从文职吗?”

“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为了你们好啊……再说了,易锋有什么好?皇帝都忌讳的很了,我们若是掺和的紧了,恐怕祸从天降啊!”

何帆拍着桌子喊道。

凌然泪水倏然而落。

父亲的世故,寒星的清正是多么的相异,不能融洽,而她站在中间,无所适从。

“爹爹……”凌然靠在父亲肩上:“就算您是好心,你也为我们考虑一下好吗?您这样的好心,别说慕大哥,就算是我,也是承受不起的。我把邺城,把何家军当成家的。我们都认定了,这一生的职责是守住边土,我们都不会离开邺城的!”

何帆爱怜的拍拍女儿:

“我是怕,这一代人吃的苦,你们还要吃啊……”

“女儿不怕,女儿就是想着,能替爹爹壮大何家军,能替梦华朝的百姓守住这一方安宁!”

“真是好丫头啊……”何帆叹道:“可是,丫头,我现在在想,把你嫁给慕寒星是不是对了?看似平和的人,其实他个性很强啊……他这样的性子,和易锋颇有几分相像,在这朝堂,很难如鱼得水啊。”

凌然嘴边划过一丝笑意:

“爹爹,嫁给慕大哥,是女儿最最幸福的事情!带兵打仗的将军,骨子里必定是坚定的,怎么能要求他如何温顺平和呢?女儿求求你,给他一个空间吧,让他施展他的才华,他能撑起何家军的一片天的……我们不能再墨守陈规了,更不能一直怀疑他了……”

“现在不是时候呢。”不等女儿说完,何帆断然拒绝。

“爹爹……”

“你不用说了,无论他怎么想,有些功课是他必须做的!何家军能有今天,那些老将们的功劳不能磨灭,必须要尊重他们,还有,如果这么轻易的给了他大权,以后就更难控制他了。你控制不住他的……”

“我没有想控制他,我爱他,尊重他,信任他!”凌然坚定的说:“还有,您手下的那些老将个个心怀鬼胎,才难控制呢!如果不控制住他们,才怕有一朝成大祸呢!”

“不会的,他们跟我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过来的,我心里有分寸!”

何帆固执的说。

说到最后,仍旧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凌然服侍父亲休息,就退了出来。

凌然打开书房的门,被书房的一幕惊呆了。

书房内,寒星一个人坐在书桌前,自斟自饮,一杯换一杯。

“慕大哥!”

凌然劈手夺走了酒杯:“你这是干什么啊?”

记忆里的慕寒星,是很少喝酒的。

寒星摇摇头,眼中满是痛苦:

“给我吧,我累了,清醒的时间太久了,我想迷迷糊糊一些,我想醉一回,我想睡……”

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从来没有这样消沉过。

“我现在,就像被捕入牢笼的飞鸟,翅膀也被剪断了,明明知道天空辽阔,可是去走不出去了……”

凌然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慕大哥,对不起你!何家囚禁了你,囚禁了能飞千里万里的凤凰……是凌然对不起你,不该执意的想要得到你,不在意你的感受,对不起……”

心中积蓄了很多抱歉,第一次,凌然坦荡的为当初的赐婚道歉。

寒星没有说起过,但是也是一定知道的,那一日,那么突然的赐婚,必定不是无因。

原来寒星不问,凌然也不说。

“别说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啊……把酒还给我吧,让我痛痛快快的醉一回吧……”

寒星的眼中蓄泪,声音苦涩。

“喝酒伤身的,你一直都不喝酒啊。”

“我都被囚在这里了,还要这空空的皮囊做什么啊……”

寒星苦笑着。

他曾经被关到易府的小院子里过,半步都离不开,曾经以为死亡临近过,但是,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绝望。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这千古的悲剧总是不断的发生。他是人臣,是部下,对于皇命,君令莫敢不从,可是,又是如何的能甘心呢?

不甘心,却莫可奈何。空有想法和才华,却是施展不出来,如何不悲哀呢……

“不是的,爹爹不过是一时狭隘,不过是一时对你有些怀疑……父亲是因为信得过你,才会把他唯一的女儿嫁给你啊……”

凌然哭诉着。

寒星抬手,用一个手指轻轻抬起了凌然的脸颊:

“别哭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哭花了就难看了……”

凌然惊异,没有想到现在寒星仍旧有心思开玩笑。他到底是豁达,宽怀的男子,而他们,对他做了太多的错事了。想着想着,凌然哭得更凶了。

“慕大哥,在凌然心里你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英雄。我知道是爹爹错了,是他不该怀疑你,是军中的老将们错了,不该对你处处掣肘,可是……”凌然从寒星的身后抱住寒星:“你也不可以就这样的放弃自己……”

“凌然,你这样。我没事的。你要说的,我都知道。这些事情,我心里也有数的很。”寒星淡淡的说:“你不用自责,我没有说你什么不是吗?但凡人与人相处,都是需要磨合的,到底之后会怎么样,大约是没有人知道的吧。凌然,这段时间,我很累,很累了。我也是一个普通人,会疲惫会难过。让我醉一回不好吗?”

寒星伸手拉开了凌然的手,自顾的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凌然泪水静静淌落,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寒星一杯酒饮尽,嘴角泛出苍凉的笑容。如果父亲在这样的处境会怎么做的?据理力争,最后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果是相公呢……

到底是醉了,迷迷糊糊,头晕脑胀的寒星趴在桌子上睡去,眼角,落下了泪珠儿……

“寒星,寒星……”

午间,易家军军营,趴在桌案上小憩的易锋突然惊醒,呼唤着寒星的名字。

“爹爹,您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易辉从外间进来,关切的看着父亲,父亲眉头紧皱着,叹息着。

易辉恭敬的帮父亲倒了一杯茶:

“爹爹,喝杯茶,缓缓神儿……你是不是梦到慕大哥了?”

易辉试探着问。

“还真是梦到他了。”易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梦到他现在过得不顺心的很,只能借酒消愁,然后我不让他喝酒,他就求我,把他带回来……”

“爹爹是太想念慕大哥了吧。慕大哥几次写信过来,一直都说,那边一切都很适应,很顺心呢。年初,慕大哥在何家军带兵抵抗过离国,何家军上下对他都很称赞呢。”

易辉宽慰着父亲。

“他就算是不顺心,又怎么会写信来说。他当时的威望,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未必就是福气啊……何家军积弱多年,自然有他的道理。何元帅和楚之才都是工于心计的人呢,不然,怎么能在驻跸,说动皇上赐婚呢。”易锋缓缓道。

“燕娘,还不打算回来吗?”

良久,易锋又问起那个不辞而别的女儿。

易辉抿了抿嘴唇,摇摇头:

“她写信,说要在嘉兴多呆些日子呢。爹爹,您别气,她心情不好,不过就是散散心。还有寒月陪着她,她们又是在嘉兴长大的,您也不用担心的。”

“唉……真是没有想到,燕娘也是用情甚深啊。寒星必然也是伤心了吧。这样的情况下,仓促成婚,他又有什么顺心的。”

易锋道,目光平和,悠远苍茫,却深不可测。

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了解寒星的。也不枉寒星舍命救父亲,也不枉他们情同父子一场,甚至,比父子之情也要深厚多了。

父亲,又了解他多少呢?亦或者,父亲可是尝试过去了解去关怀他?

易辉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某一刻,他很想与父亲坦诚相见,想说自己的困惑和为难,说自己的情感和取舍。想告诉父亲,他不打算娶凌霄了,不愿意让遗憾继续,不愿意让寒月像燕娘一样伤心离去……

“下个月初,是寒星的生辰。你代为父准备些礼物,带到邺城送给他吧,也顺便看看他。”

易锋吩咐道。

“是。”易辉恭敬的答道。

想说的话,全部的冻结在了嘴角。

多少年了,父亲从来都未曾提起过他的生辰。

祖母和父亲都是不愿意回忆起与母亲有关的一切的,是以,他也从来没有资格在某一日,收到父亲的任何礼物,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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