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忧伤的童话（3）（1 / 1）

“啪啪啪！”

衣服的包装袋掉在了地面上。

羽曦无奈而认败地摇头，缓缓弯下身来，探手去拣，然而，汹涌的人潮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蹲在地上的他……

“不要！不要啊！”

看到拥挤的人群逼近羽曦，欣然惊恐地大喊起来，可是，当她再度凝眸的时候，羽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潮之中了……

“羽，羽曦！羽曦！羽曦，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拨开层层围观的众人，她用尽全力挤到了里面，除了散落在地面上的衣服，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羽曦，羽曦他在哪里？！

阳光突然变得异常眩目，

她的眼前却一片漆黑，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

浸湿了两侧的长发。

目光空洞地瘫坐在地面上，懊悔与剧痛一并袭来，她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知觉。

她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她想立刻看到他的身影，可是，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塞住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模糊的视线也越来越朦胧……

“啪！”

“哎呀，小然最喜欢的玩具熊掉了，姐姐帮你拣起来。”

“好啊！”她欢快地笑望着姐姐，“我今晚不和姐姐一起睡了，我要和熊熊一起睡！”

“是吗？看来我家小然长大啦！”姐姐轻轻揉了揉她那头绒毛般的短发，慢慢弯下身去……

就在这时，一个飞速奔来的身影猛地撞到了姐姐身上，然后，在她的眼前，姐姐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像天边的晚霞一样渗透了她的心……

那一年，她七岁，她最爱的姐姐永远走出了她的生命。

“哇！这是限量般的名贵服装！”

“啊！是今年夏天法国时装展上的系列产品呢。”

“天！实在太漂亮了！我也好想要一件哦。”

“抱歉！不能送给你们，这些衣服只属于她一个人！”带着霸道，带着坚定，带着疼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下一秒，她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羽，羽曦？”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失去了焦距的瞳眸霎时便被惊喜所代替，转头望着他，泪水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奔了出来……

这一次，这一次她没有看错，对不对？那深棕色的眼睛，那墨玉般的黑发，那俊逸不凡的面孔，那霸道而邪气的笑容……

羽，羽曦他没有丢下她一个人，羽曦他就在自己身边！

这，太好了……

她再也不要看到身边的人因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了……

“看到那么拥挤的人群冲过来，我，我好怕你会被……”晶莹滚烫的泪珠一串串滑下她的脸庞，落在地面上，落在衣服上，落在他的手背上，仿佛一团团燃烧跳动的火焰在风中飘舞，灼痛了他的手指，也灼痛了他的心……

“欣然……”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永远都不舍得再放开，“傻瓜，你一定还不知道我的身手多么敏捷吧？放心，不是说过决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吗？！”

“羽曦，羽曦……”

她在星星点点的泪花中温柔地微笑着，如同不染尘世的精灵公主，在明媚的阳光下绽放出百合花一样纯净美丽的笑容……

午后的秋风，

有些柔和，

有些清爽，

吹起了白色的纱帘，

吹动了窗外的花草。

独自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欣然悲伤地将头埋进两腿的膝盖中，瀑布般黑色的长发遮住了眼前所有的光线。

她喜欢这样灰暗的日子吗？不，不是喜欢，而是害怕，是恐惧之后的逃避，无奈的逃避，痛苦的逃避，沉浸在泪水中的逃避。

脑海中掠过一个又一个熟悉而亲切的笑脸，是妈妈，是姐姐，是子轩，最后，变得越来越清晰的竟是羽曦那双深棕色如潭水一般幽远的瞳眸！

她无法忘记羽曦在马路上、在人群中突然消失的那一幕，在那一瞬间，仿佛她的心立刻停止了跳动，周围的一切也迅速剥离出了她的视线，头脑中的意识越来越迷糊，越来越淡弱，只有，只有残喘的呼吸在断断续续地起伏……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人，所以，她一味地选择逃避，选择闪躲，选择与世隔绝，因为，她再也无法忍受珍视的人被夺走的痛苦了。

可是，那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心悸却再一次袭上了她的大脑，让她刚刚萌生出来的勇气在转瞬之间就被无情地扼杀了。她，只能像鸵鸟一样将自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生活在幽闭的真空里，那是她一直以来唯一的出路，从来不曾改变过，无论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寄托过多少希望，一切都只会重新回到原点。

泪水从空洞美丽的眼睛里缓缓流出，如同满载着忧郁和哀伤的小溪，潺潺地环绕在她的心头。

“欣，欣然？”亲切而疼惜的呼唤。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有在意是否有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羽曦万分愁苦地拧紧了眉头，深棕色的眼睛愈加深邃了几分，只是，萦绕在他心中的无奈和痛苦像绵长不断的海藻，越缠越紧，越缠越多……

他已经猜到了现在的情形。

眼看着他遇到危险，她一定又会将所有的错误和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一定又会说什么自己只能带给别人伤害的胡话，就是知道她会这样，他才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她的房间。果然，她又悄悄躲在角落里，在那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真空世界里自责流泪……

“欣然？！”他的语调稍稍提高，“欣然！”

此时的她就像没有任何温度的冰雕，除了冰冷，除了沉默，便是无尽的黑暗。

“林欣然！”他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她，在她垂下的耳边大声喊道，“你给我清醒一些！你这是做什么？！自责吗？逃避吗？反省吗？这一切似乎都跟你无关吧，你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

她在他的怀抱中轻轻抖动着，如同被猛兽惊吓到的孩子，脸颊和唇片苍白而毫无血色，纤细的手指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腕，竟如腊月的冰层一样寒冷。

“真的无关吗？”她将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惨淡而绝望地拉起嘴角，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木槿花，“如果我没有陪你去买衣服，如果我一直牢牢地握住你的手，如果……”

“这些如果根本没有意义！”羽曦那双凌厉的清眸里带着怒火，但更多的却是心碎般的疼惜，“你只要看清楚，我就在你的眼前，就在你的身边！我的存在，我的出现，完全否定了你的那些如果，你明白了吗？”

“可是，可是我好怕……”她的身体更加强烈地颤抖起来，晶莹的泪水一次又一次洗刷着那张白皙透明的面孔，“我，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了我，我……我再也不想面对这样的事情了……”

多少次，她曾在心中不停地祈祷，就让一切痛苦在她的身上终止吧，不要再将她珍惜和在乎的人从她的生命中夺走了……

“你这个傻瓜！”

羽曦急得简直是手脚无措了，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什么行动来减轻和消除她内心中那股极度的恐惧和不安，也许，在这个时刻，他只要用心保护她，拥紧她，给她温暖，给她安全，牢牢地守在她的身边，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羽曦，我是一个坏女孩，只会给靠近自己的人带来不幸，所以，求求你，不要再管我了……”

她的恳求让他心疼，让他气愤，让他无路可退。喜欢她，难道就要看着她这样痛苦不堪吗？

“林欣然，你听清楚！我告诉过你，我才不会相信什么‘厄运’、‘不幸’之类的无稽之谈！”他那双棕色的星眸里浮动着一片滚烫的灼热，闪烁着斑斑点点的泪花，不为其他，他只是心疼她，很心疼她，连他自己的心都因此而碎裂得不断淌血，“傻瓜，你怎么会傻得让人心疼呢？就算，就算你说的是事实，那也没有关系呀，去改变它，去战胜它，不就好了吗？”

她的眼前突然一亮，清澈如水的目光像未经雕琢的美玉一般，只是，那瞬间迸射出来的火花很快就熄灭在暗淡的神色之下，化成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我，有尝试过，有努力过，也一直坚持着，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改变曾经的一切，可是……”一颗圆润如珍珠般晶莹的泪滴悬挂在她的眼角，“可是不行，不行啊……”

七岁那年，最爱的姐姐离开了她，于是，在姐姐临终前的嘱托中，她将眼眶里的泪水用微笑涵盖，她要让姐姐安心放心，她要让姐姐在另一个世界里看到她带着希望、带着快乐去生活。可是，从那一年开始，爸爸便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她也同时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她甚至现在还能记起爸爸离开她时的背影……

十一年过去了，她一直在美好的幻想中等待着爸爸的归来，到了今天，她却依旧没有爸爸的任何消息。子轩的出现，就像她生命中的奇迹，更像她生命中的希望，他曾经派人帮她寻找爸爸的下落，查找爸爸的踪迹，但命运仿佛铁了心要和她开玩笑，一次次的失望慢慢变成了绝望，变成了落空的等待……

如果，如果能够在子轩的疼爱和守护中度过自己的一生，那么，她会永远怀着希望和幸福去面对生活，她的笑容也会如明媚的阳光一样灿烂夺目，然而，一切都在那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中变成了蓝色的回忆，变成了永恒的悲伤……

她，始终还是只能给别人带来伤害和不幸啊……

这样的恐惧和害怕，在她的心中日积月累，除了逃离，除了躲避，除了独自一人，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没有什么不行的！欣然，只要你相信我，相信我就够了！”轻柔地拨开她那长长的发丝，他温润灼热的气息将她暖暖地包围起来，“我会永远守护着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阳光斜斜地射进窗口，

落在他的身上，

形成一个个金色的光环，

俊美无比的面孔，

润泽如玉的黑发，

灿若星辰的瞳眸，

坚毅真诚的目光，

他，

俨然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羽曦，谢谢你！但是，但是灰姑娘与王子只能在童话中得到幸福啊……”她渐渐从无尽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对着他菀尔一笑，那种惊心动魄的凄凉之美让他的心猛然裂开，疼得窒息。

“我会让童话变成现实！”

她苦涩地蠕动着唇片，眼睛里满是含泪的微笑：“恩，也许……”

“不是也许，是一定！”靠近她，他的目光是那样坚定，那样澄澈，没有一丝玩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身体像遭受晴天霹雳一样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怔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清眸，当心中装满温暖和感动的那一刻，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下一秒，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温润的唇片已经在她的额头落下……

纯美而灼烫的吻，像轻柔的风，像淅沥的雨，像迷蒙的雾，给了她惊恐过后的安慰，也给了她生命中另一个幸福的开端……

虚掩的门缓缓地关了起来，

在寂静空旷的走廊里，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满是落寞的伤感。

俊皓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无力地靠在凄冷的墙壁上，呼吸好像一刹那变得困难许多，喉咙里满是层层叠叠的酸涩……

明知道不能喜欢她，明知道羽曦才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可是，当他亲眼看到那幅唯美感人的画面时，他的心还是不可遏制地碎裂了……

如果逃离是他唯一的出路，那么，他就放纵自己这一次，让那股椎心的疼痛更加刻骨铭心吧。

………………

到底从哪里发生了错误

想避开这段爱情

但你的一切变得那么可爱

早知如此

当初我就不应该开始

你我之间不可能有爱情

如今只会给我留下痛苦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却想拥有你的一切

因此越来越伤心

想忘了你好像不可能

今天你还在我脑海里转

让我难过

………………

飞快地奔到最近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俊皓点了两份三文鱼刺身，望着那红白相间的亮丽色泽，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琥珀色的深眸淌出了滚烫的泪滴，落在白刷刷的冰片上，变成了一个个破碎的冰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但他很清楚，三文鱼刺身能够让他彻底牢记痛苦的滋味。

时间在无声无息地流逝，

幽暗的环境下，

趴卧在餐桌前，

他的额上满是细细的冷汗，

他的唇失去了平日的血色，

他的手紧压住翻涌疼痛的身体，

低沉嘶哑的声音传向了手机另一端的那个人：“AILY，我……我现在，很……很难受……”

“啪”地一下，手机狠狠地掉落在地面上，幽蓝的屏幕顿时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