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里关山愁独舞(1 / 1)
龙雪皇仅以两骑就拿下益阳的传说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荆楚之地。南朝上下无不大吃一惊,王大虎为了推卸责任,把龙、方两人的神勇说到天上有地下无,更增添了这件事的传奇。
南朝高层方面也十分震惊,纷纷质问提出割地事宜的江北大营统帅公子琼,问龙雪皇为何还要进攻益阳,难道龙雪皇不答应割地出兵之事。而由于负责谈判事宜的朱采臣仍然还没有归来,公子琼倒也无话可说。
紧接着,又一个噩耗传来,原本去益阳接应龙雪皇的龙家军主力在哥舒带刀的指挥下,中途改道,突袭潭州。
由于潭州守将呼延霞飞已经奉命去增援鄂州,故此潭州兵微将寡,一击即破。南朝在荆湖南路只剩下澧、岳两州,能跟龙家军谈判的筹码是越来越少。这样一来,就连一向以足智多谋见称的公子琼也慌了。
只有担任内廷总管的诸葛神机在旁微笑不语。直到看见南朝皇帝公子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才对他道:“陛下不必为荆楚战事忧心,以老臣看来,不出十日,龙雪皇必定出兵增援鄂州。”
公子尧愕然。公子尧绝非无能之辈,在行军打仗方面还有相当独到之处。他初继皇位之初,便雄心勃勃,励精图强,立志革新,以期改变朝廷近三十年来积贫积弱的局面。
当时南朝优待读书人,实行以文治国的开国之策。读书人进入仕途的门框低,而且凡屡试不第的废物,都可以参加“特奏名”考试,在那里,竟曾有过只写了“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就录取的千古奇闻。
只要踏入仕途,便只有加俸和升迁的美景,对于大多数官员而言,根本不必出谋划策建立奇功伟业,自然会凭着资历熬上去。升迁慢就如同惩罚。如此一来,官员队伍自然越来越庞大。
这样固然让大批大批读书人、士大夫誓死效忠朝廷。可朝廷所为此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重。南朝最近十年国用,竟连续九年是入不敷出,朝廷不停地加重税收,百姓怨言渐生!
公子尧有鉴于此,立心改革业已臃肿不堪的朝廷,减少冗员冗官,从而精兵简政,中兴江山。他将希望寄托宰相谢丹臣身上。谢家三世为相,在文官清流中拥有极高的声望。而谢丹臣本人也为官清明,素有贤名。
可当他向谢丹臣提出变法改革之际,谢丹臣只淡淡回道:“省官不如省事!”令公子尧极为不快。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虽贵为君主,可江山的真正命脉还是掌握在谢丹臣这些士大夫身上。倘若他们真的专横欺君,那倒也罢了,自己还有借口来对付他们。
偏偏这些自名清流的官员,为人正直不阿,对朝廷忠心耿耿,自己对他们是又怕又恨。而且谢丹臣所说也不无道理,要去除冗员冗官,谈何容易?且不说官员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单是因为精简所激发的反对浪潮,就够公子尧难受了。
这些士大夫是国之根本,在朝中已是根深蒂固,影响深远。若要真的对付他们,等于动摇朝廷根基!公子尧也不敢乱来。
幸好,除了变法外,公子尧也找到另外一个流芳百世的法子,那便是出兵北伐,光复中原。他深觉南朝不够强大,一为士兵不足,粮草不丰;二为将兵分离,将士懈于训练。
他甫一登位,就立即改变旧制,厉兵秣马,积极扩军备战,建立四大营的编制,每处驻军十万,并任用四大公子为将,日夜操练,在鄂州、合肥、徐州、扬州四处各建立一大粮仓,每处囤粮五百万石,以作为将来北伐之用。
幸好朝廷官员多是从北方流亡而来,不少人均思念家乡,希望南朝能早日挥师北上,还我河山,加上北伐固然靠武将用兵,可负责后勤的文官从中也能捞到不少好处,故此,朝野上下,除了谢丹臣一人外,尽是一片赞同之声。
公子尧也知用兵必然增加百姓负担,可他觉得北伐一事,功在千秋,百姓纵然辛苦一时,也会体谅朝廷。他身为皇太子时曾带兵收复淮北,当时百姓无不夹道欢迎,齐呼万岁。那热闹场面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战无不胜的话,百姓必定拥护他,再次为他的胜利而欢呼。所以他加重赋税,在百姓手中拚命搜刮粮食,即使在涝灾严重的荆楚大地也不例外。
军队多了,训练也够了,粮食也积蓄得差不多了。但现实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完美。
开头的确是打了几场胜仗,尤其是公子楼以少胜多,大破广南联军的战役令他开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随着龙雪皇的崛起,南朝非但不能占领广南寸土,反而损兵折将,荆湖大军全军覆没,令公子尧从此失去了左臂,荆楚基本上无兵可守。
更有甚者,这几年无论是龙家军还是大西军以及北军,偏偏都对荆楚虎视眈眈,不断出兵攻城掠寨,由于北国大军长期驻扎在淮河北岸,自己实在是抽不出兵力去增援荆楚,致使南朝在荆楚的控制地是一天比一天少。
自己不能增添领土,反而丧师辱国,不断失去土地,这令心高气傲的公子尧大受打击。他几乎无法接受这种现实,所以相当一段时间不理政事,只与宫中美人作乐,不管诸葛神机怎样劝说。
这几天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想处理政事时,却连连收到鄂州和潭州告急的消息。
告急就告急吧,自己确实是无兵可派了。
当公子琼提出割地让龙雪皇出兵,让大西国和龙家军互相残杀,然后南朝再从中得利时,他也曾经勃然大怒,斥责公子琼卖国。
但公子琼却毫无惧色,竟然反问公子尧:“微臣忠心,天日可鉴,敢问陛下,若不如此,咱们还有其它良策么?”
公子尧顿时无语。是啊,咱们还有其它法子么?光是一个北国就应付不过来,再加上大西和龙家,南朝必然会……公子尧不敢再想下去,为今之计,唯有让大西和龙家互相残杀了,反正已有那么多地方丢失,再割让几个也无关紧要吧。只要自己能打败北国,自己就能连本带利拿回来。就这样吧,决心孤注一掷的公子尧同意公子琼的提议。
不料,龙雪皇居然毫不理会,居然拚命出兵,眼看自己答应割让的地方都快要给他全吃了。难道他还不满足,还要更多的地方?一想到这里,公子尧就更加无精打采了。
如今听诸葛神机这样说,不禁惊喜交加。老实说,他并不喜欢这个老头子。虽然公子尧也曾听说过他的传说,知道他有经天纬地的才华,多年来都默默守护着南朝,监督着每一任国君的统治。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这个老头感到反感。
南朝是咱们公子家的事,区区一个太监干嘛要干涉朝政?而且做事偷偷摸摸,毫不光明磊落,分明是欺君瞒下。加上诸葛神机经常劝阻自己不要轻易动兵,要安抚百姓,要修养生息,否则南朝百姓就会像荆湖南路百姓一样纷纷投向敌军。
真是废话,敌人都快打过来,还谈什么不要用兵?安抚百姓可以击退敌军么?那些刁民天生贱骨头,尤其是荆湖南路的那些人,居然要投靠龙雪皇,真是不杀不足以泄愤。
可是,公子尧自己也明白,诸葛神机确实有相当的才华,禁宫在他的保护下,多年来从没有出过差池。自己每每在计穷谋绝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想起他。而他所出的主意也确实有用,每每让自己度过难关。
如今听诸葛神机一说,心里头早就信了七成。却还是问道:“卿家为何这样说?”
诸葛神机恭敬地道:“启奏陛下,龙雪皇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他做事必然会分轻重、明事理。对于我朝和大西、龙家三家人马来说,北国无疑是最大的敌人。因为只有北国才会有能力一统轩辕大陆。”
“目前我朝主力被北国大军所牵制,但反过来说,北国也因为我朝所以不能南下。倘若我军失利,北国大军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南下,恐怕无论是大西还是龙家都无力抵挡。大西国能否有人看清这点我难以断言。但龙雪皇必定会明白这一点,而且他也深知龙家和大西国有广大地方接壤,迟早必定一战;既然如此,倒不如趁咱们提出要求时顺水推舟,到时得到我军襄助,事半功倍。”
“至于为何要拚命攻打我朝送给他的土地。微臣认为这是疑兵之计。须知大西军势大,领兵的又是名将帅英旗,倘若他就这样接收郎、澧、岳、潭四州,必然会引起帅英旗的注意,龙家军要想增援绝非易事。倒不如表面上拒绝和我朝会谈,一路猛攻,然后突然增援鄂州,这样才会攻其无备。看来,龙雪皇此人足智多谋,不可小视啊!”
公子尧嘴里称是,心中却也起了个念头,诸葛神机此人诡计多端,万一他看自己不顺眼,要将自己废除,改立新君,那怎么办?朕可不是对手啊。看来,诸葛神机此人不可不用,不可不防。
公子尧又问:“依卿家看来,大西国和龙家开战,谁会取得胜利呢?”
诸葛神机沉吟道:“大西国兵力雄厚,帅英旗更是身经百战的猛将,龙雪皇虽勇,依微臣看来,恐怕他短期内也很难取胜,不过有他襄助,应该就可以轻松取胜了。”
公子尧问:“卿家所指的他,究竟是谁呢?难道又是龙家的人。”
诸葛神机道:“此人为朝廷效力,虽然默默无闻,但他的才智和韬略都在微臣之上。有他在鄂州,陛下尽管放心。”
公子尧忍不住再问:“那么,此人究竟是谁呢?”
诸葛神机露出会心的微笑:“他就是微臣的小徒文天籁,现官拜武昌军节度使、汉阳侯。”
“你说什么?你要撤出鄂州?”鄂州汉阳军都统制呼延霞飞怒道。他的胡子根根竖起,如怒马上的鬃毛,在风中拉得笔直。
“是的,”鄂州江夏郡都监折德卿悠然道,他双眼只望着厅外的寒梅,似乎欣赏这寒梅比和呼延霞飞讨论军情来得重要。
“公子琼元帅吩咐我们要死守鄂州,我们怎能就此撤退?”
“嘿,帅英旗大兵压境,他本人又用兵如神,我们如何是敌手?唯一的援兵龙家军又背信弃义,眼下攻取我朝城镇不暇,我们既无救兵,又难防守,自当撤退。”折德卿一口气说完,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折将军,你为将多年。当知尽忠报国的道理,纵然一时无援兵,我们也应死守。将来待两淮战线稍闲,我朝大军便能来援。”呼延霞飞忍住怒气,认真解释道。
“尽忠报国?哈,我折德卿一死报国无妨,怕就怕身边的人恶意栽赃,说折某通奸卖国,满门抄斩。与其如此,我不如留下性命,还有一张嘴去刑部申辩哩。”
“你……”呼延霞飞明白折德卿指的是韩世杰一门被杀之事,不由怒发冲冠,话也说不完整了:“我……我从来没有陷害过韩世杰将军。我与他情同手足,当日兵败之时,他甚至掩护我离开,我何必要害他!”
“这就难说了。你为败军之将,生怕朝廷怪罪,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韩世杰将军身上。哼,你没有陷害韩将军?我只知道,你败逃回来之后,朝廷非但没有怪罪,还升你为汉阳军都统制,负责鄂州守备;而韩将军则满门抄斩。你当天下都是三岁小孩,竟是如此容易欺骗的么?”
“你……”呼延霞飞一时无话可说。
“算了,算了,”鄂州知州师继勋见两人越闹越僵,连忙上前劝解。师继勋虽是文官,但也能上阵厮杀,才兼文武,堪称良才。
他劝道:“折将军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眼下要退,只怕也要找个机会,才能突围而出。否则中了帅英旗的埋伏,便想撤退也难了。”
折德卿道:“知州大人说得有理,折某自当听从大人号令。”
呼延霞飞想不到连师继勋也想着撤退,不禁大吃一惊,道:“知州大人,你怎地如此糊涂?荆湖大地只剩鄂州两城,鄂州失,荆湖没,朝廷的西边屏障可就全没了。我们绝不可弃守啊!霞飞不才,也愿马革裹尸,死而后已。”
师继勋笑道:“请呼延将军放心,反正我们一时也走不了。守多几日,看看朝廷的打算罢。”
呼延霞飞愣了一下,才明白方才师继勋用的是缓兵之计,假意要等待机会突围,实则让折德卿留下。他由衷地道:“知州大人深谋远虑,霞飞倒是误会了。请大人恕罪。”
师继勋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他面上笑容可掬,只是有些不自然。
两人客气一番,便无话可说,那折德卿早已待得不耐烦。师继勋见状,便与呼延霞飞告辞,那折德卿却连句“告辞”也不说,就此离开,师继勋也跟了上去。
待两人走后,呼延霞飞忽地想起一人,心想不如找这个人商量一下,于是他快步冲出厅外,却看见折德卿和师继勋两人的背影,似乎在说着什么。
他心念一动,躲在墙后偷听。只听师继勋埋怨道:“折将军,你纵然对那厮不满,也不能当面提出,他是公子琼跟前的红人,你得罪了他,回去也没有好下场。”
折德卿却道:“我怕他何来?只是我着实想不到,一个粗鲁武夫,居然如此奸诈,害死韩世杰将军全家。这等奸险小人,我只当他是糟粕!”
师继勋道:“可眼下小人得志,我们还是暂避风头罢。待将来,嘿……”他收声不说,折德卿也是嘿嘿笑了两声。
听到这里,呼延霞飞心如在寒冬腊月里,放在冰水之中,浸了三天三夜后那股彻骨的凉。
奸诈小人么?呵呵,什么时候自己居然有这个称呼。呼延霞飞低下头,看那地上的积水。那积水中映出一粗鲁丑陋的面孔。不禁苦笑起来。
奸诈小人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才是属于对自己的评价罢。即使是看似十分重用自己的公子楼,其实也是没把他放在心上的。
自己七岁就进入军营,十多年来曾经亲身参与上百场战斗,沙场经验丰富之极。他每每提出的主张,虽然不是什么神机妙算,可也是颇有见地的。但公子楼从来都是笑着婉拒,似乎认为他这样一个粗人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的。
而自己也放弃了,反正上至元戎,下至小兵,都是这么看待自己,再努力又怎样?
于是什么都看透了,只要听从主帅的命令,认真执行就好,根本不需要琢磨问题,更没有必要参与决策。
原以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个称谓会跟着自己一世,想不到今天居然会变了,呵呵,奸诈小人,呵呵。
在大笑中,呼延霞飞喝下一坛又一坛烈酒。
“报将军,汉阳侯文天籁求见!”家人在呼延霞飞喝下第四坛酒时前来报告道。
汉阳侯文天籁?呼延霞飞倒是一怔。
在和大西军的交战中,他多次得到一名文弱青年襄助。后来知道那青年是刚来的汉阳侯文天籁,不禁大为惊讶。本来想他这类的侯爵,南朝中实在不少,大部分都是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
此人之前默默无闻,来到鄂州后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呼延霞飞一直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想不到这侯爷竟有如此本领。说实在话他的指挥也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但往往能找出敌人的弱点,一击即破。可以说,没有了他,恐怕鄂州城一早就失守了。
见他如此出色,呼延霞飞曾多次邀请他到军中,共同商议大事。但此人却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回复拒绝了。他不喜欢别人骚扰,却在百姓里的威望很高,只要一开口,就会有大量的壮丁自愿跟他作战,打完仗他就静静离开,壮丁们也一哄而散。
呼延霞飞虽然好几次和他并肩作战,也聊上几句,但始终从他的口里问不出什么。
看他样子,一副书生模样,面上总是带着懒洋洋的表情,对人和蔼可亲,甚至有点滑稽。有一次呼延霞飞就亲眼看见他居然和一群小孩在巷里捉迷藏,被几个小孩耍得团团转。
嘿,他不是对我们避之不及的么?怎么今天又主动找上门来的?呼延霞飞觉得奇怪,但他还是不敢怠慢,亲自出门接见。
两人在大厅坐下,下人送上茶水糕点。文天籁也不客气,先是大喝一口茶水,又吃掉了一块糕点。
呼延霞飞开口道:“三日前一战,多得侯爷帮忙,否则鄂州难保。霞飞在此多谢侯爷活命之恩。”说完,便深深地向文天籁鞠了一躬。
原来三天之前。帅英旗将大西军分为十二路,按照子、丑、卯、辰、不同时辰攻打鄂州城,每个时辰固定派一路兵马攻打;待南军以为大西军会按部就班地进攻时,大西军突然改变攻打的顺序和兵力,时多时少,时而进攻时而退守,交替转换,变化莫测。
南军坚持了三天三夜,无不疲倦不堪。就在长江南岸的江夏守军开始懈怠时,帅英旗突然集中大量的兵力前来攻打,其势之凶猛,实为罕见。当汉阳守军来支持时,帅英旗突然转移目标,派出数百只走舸突然袭击正在渡江南军。
南军所乘坐的仅是桨船。桨船原为平时载运游客于江面游玩的小型桨船,只在战时被临时征调,甚惧火攻或巨型炮弹的攻击。在长江水面上自然不是走舸的对手。
当然,南军也决非不堪一击。事实上,若论水军作战能力,南军远在大西军之上。但由于从开战到现在,大西军从来没有使用过战船。以前屡战屡胜的南朝水师误以为大西水师被打怕了,加上守城的士兵不足,所以大量的水兵参与城防,让战船都停泊在港口,负责掩护的南军水军反而不多。
虽然他们个个英勇死战。无奈大部分南军正在渡江,根本无法发挥战力;而大西军则顺流而下,船又比较大,经常能把南军的桨船冲翻,大量的南军掉进长江中,情势十分危急。
呼延霞飞见此情形不禁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在大西军背后突然出现许多艨艟。
这些艨艟机动灵活,加上指挥之人善于战斗。他命令所有的艨艟收起船桨,顺势冲进大西军的船舰之间。由于是顺流而下,速度极快,一举冲断所有走舸的船桨;然后,艨艟上的南军将大量的火种直接扔进走舸里,顿时引起熊熊大火。
尽管大西军方面也以牙还牙,将火箭射到艨艟上。但由于艨艟有生牛皮包覆整个船舱与船板,能挡火箭,而且船上的士兵不多,必要时就弃船,转移到另外的船上,因此没有多少损失。
反而走舸由于船桨已断,在大江之上无法闪避,船上士兵又多,伤亡比较惨重。帅英旗见无法取胜,只好退兵,连江夏也不再攻打了。
渡江的南兵死里逃生,无不对前来支持的友军十分感激。而这领兵之人就是文天籁。
原来,他发觉南军情况危急,立即赶到水师营。他虽是武昌军节度使,但南朝的节度使仅是虚职,并无调兵之权。起初水师营的人因为收不到上级命令,不肯出兵。文天籁却当场拔出剑来,威胁水师统领,要求其立刻出兵。众人倒也不敢违抗,只好奉命出战。
鄂州守军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只要有优秀的指挥,便能发挥出极大的战力,文天籁虽然是一新晋侯爵,却对南军的各式指挥命令都十分熟悉,因而轻松取得胜利。
事情结束后,文天籁向呼延霞飞等请罪,说自己擅自调动兵马,呼延霞飞自然不会怪罪于他,但对他的好奇之情,又增添了几分。
见呼延霞飞如此,文天籁却道:“将军言重了,我们不必说客套话。呼延将军,请你速做准备。若我所料不差,不出三天,龙雪皇就会率领援军到达鄂州。咱们须接应他进城。”
呼延霞飞愕然。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勇将,很快就明白文天籁的话。他吃惊地道:“您说龙雪皇会来,可他不是还在攻打荆湖南路各州么?难道这只是疑兵之计?”
文天籁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龙雪皇深知南朝和龙家联军的重要性,他不可能不救鄂州。可帅英旗乃当世名将,倘若让他知晓龙家军赶来救援,必然有所安排,阻拦援军。因此龙雪皇就用瞒天过海、声东击西的战术,望能避开大西军的注意,成功和我军会师。”
呼延霞飞喜形于色,拍掌道:“原来如此。想那龙雪皇安排如此周密,必能奇袭大西军,立解鄂州之围!”
文天籁摇头,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口中,道:“只怕事情未必如此顺利。龙雪皇这招瞒天过海虽妙,但只能瞒帅英旗一时,让他不在龙家军的必经之路上设置埋伏,却不可能令他放松戒备,进而偷袭成功。
“须知帅英旗号称大西第一名将,用兵十分谨慎,要偷袭他又谈何容易?据我所知,帅英旗在鄂州城外各个方向都设置大量的岗哨。只要龙家军一接近鄂州,帅英旗该会立时觉察他们的行踪。若我所料不差,帅英旗必会暂时退兵,以防受到两面夹击。”
呼延霞飞沉吟道:“那我军可否在大西军撤退时发动袭击,好一举将其击败呢?”
文天籁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再次摇头道:“我看不妥。帅英旗深谙用兵之道,撤退时会将精兵强将用作断后,我军追击只会自讨苦吃。而且他应该还会故意示弱,先是装作撤退,暗地里却埋下伏兵,待伏击了追兵后,他才会真正地撤退。所以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在城里慢慢等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士兵来报,大西军开始撤退,折德卿和师继勋将军都在准备追击,现在请呼延将军马上作好接应工作。
呼延霞飞不假思索地对士兵道:“马上通知两位将军,无论如何都不能追击。同时替我传令三军,没有命令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侯爷,啊……”呼延霞飞正想邀请文天籁同去议事,却见到他大大打了个呵欠,道:“将军,请问你这里有没有客房。我很累,找个地方给我睡吧。”
呼延霞飞不禁望望窗外,太阳都还没有下山么。他怎么就累了。但呼延霞飞没有多问,而是马上让家人带文天籁进客房睡觉,自己赶去议事。
临走前,呼延霞飞心念一动,突然问道:“请问侯爷,这鄂州城中,是由折德卿、师继勋两位将军和我共同镇守,我们三人平起平坐,为何侯爷只找我议事呢?”
只见文天籁睁大双眼道:“为什么?因为你是个明白人,我跟你讲,会省掉很多不必要的功夫。”
呼延霞飞心头一震,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重视过。尽管有许多人曾称赞过他的勇武,但却从来无人夸奖过他的头脑聪明。眼见文天籁此言脱口而出,不加任何思索,显然是真心之话,没有任何虚假,心中更是感动不已。
呼延霞飞颤声道:“我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何来一个明白人呢?”
文天籁奇道:“这是什么话?呼延将军你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久历沙场,见识决非一般人可比。鄂州能坚守多日而不破,全赖将军之功。倘若将军只是四肢发达,岂能挡住帅英旗的进攻?须知在守城战之中,个人的豪勇是无济于事的;只有准确的判断和卓越的指挥,才是守城的倚仗。而呼延将军是两者皆有啊!“
呼延霞飞又道:“可人人都说我害死了韩世杰将军全家,是卑鄙的奸诈小人,侯爷敢信任我么?”
文天籁哈哈大笑:“此乃无稽之谈。其它情况我并不清楚,却知当初将军冒着株连的风险,把韩将军一家老小的尸首尽数收敛,光这一点便足可说明将军胸怀坦荡,光风霁月,何必理会那些小人诽谤。”
终于有人明白了,终于有人明白了。呼延霞飞热泪盈眶,却又拚命忍住不让流下,眼见文天籁已走入房中,才把眼泪偷偷擦掉。
侯爷啊,士为知己者死,我呼延霞飞终身都听你号令的……
尽管师继勋和折德卿也不大看得起呼延霞飞,但呼延霞飞口口声声都是文天籁的主张时,他们两人倒也接受。加上呼延霞飞的坚持,终于一致同意不出兵,在鄂州城里等候龙家军的来援。
轩辕历九六三年二月,龙雪皇率领两万六千名龙家将士,突然出现在鄂州的大地。
他指挥龙家军先后六次向退守一旁的大西联军发动进攻,但由于帅英旗引而不发,严阵以待,双方始终没有发生战斗。然而他又突然撤兵,成功地进入鄂州城里和南军会合。但不到一日,业已撤退的大西军突然卷土重来,重新包围了鄂州。鄂州攻防战进入另外—个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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