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酒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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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照水回去的时候爹娘都没睡,点着灯等他,一见他回来阿莺就忙给他掸身上的雪,又喜气洋洋地去厨房热菜。

饭菜端上了桌,一家人终于能围坐在一起吃顿饭,花全递给儿子一盒花布包着的东西,说:“主子赏的,叫什么——盐梅,听说对嗓子好,给你留着了。”

花照水接了过来,眼泪也直往下掉,阿莺瞧着心疼,眼里也含了泪,抬手给他擦眼泪,说:“我的儿,娘知道你委屈,但是你生在这里,这辈子注定就是要受委屈的。”

他年纪不大,只是身量长得好,显得比同龄人拔尖些,可是心里还是个小孩子,又被那么一吓,这时候窝在娘亲怀里,不住地掉眼泪。

好不容易哭够了,他才带着后怕把遇到那个阎王少爷的事说了一遍。

阿莺也有点脸色发白,看向花全,说:“等二月份,西园的也要分到各个院子里去伺候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给我们小花分到三夫人那里去,三夫人是最好相处的,也让他少受点惊吓。”

花全喝了口冷酒,说:“哪个不想去三夫人院子里?哪个想去二少爷那里?我不敢担保,只能说尽量试试吧,至少离二少爷远点。”

阿莺叹了口气,说:“二少爷都是在朝廷做了官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过不去,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

“小孩子,”花全一放酒杯,说,“也就你还觉得他是个小孩子——我们旁边住着的陈家,他家的闺女比小花大不了两岁,前年就让人买走,给人做童养媳去了,初一回来娘家,都抱着孩子了。”

阿莺不说话了,盯着儿子看,叹了口气,说:“横竖都要受委屈,想来想去,还不如留在我们身边的好。”

花全寅时就要回盛府上工,就先去睡了。这边娘俩说了会儿话,也收拾收拾睡下了,只是下一次再回家来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转眼间就是二月了,花照水还是没能分到脾气最好的三夫人院子里,去了大夫人那里。大夫人常伴青灯古佛,不爱与人为难,只是节俭些,院子里的姑娘们也都和善,花照水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当,

他在大夫人这里待了两年,姑娘们都知道他怕那位二少爷,每次二少爷来请安他都躲得远远的,宁愿去后厨劈柴都不愿意给那位少爷端茶。

有时候实在避不开,免不了要被这位少爷缠住,让他唱曲儿。有时候赶上少爷心情不好,还要听他冷言冷语。不过幸好这是大夫人的院子,这位少爷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要打要杀的了。

平时大夫人不念佛的时候会坐着和姑娘们说说闲话,也会让他出来唱两句,他就捡几句吉利的戏词唱唱,来讨主人高兴。

这天太阳好,大夫人就坐在院子里听姑娘们叽叽喳喳,花照水本来在一边浇花,跟在大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素雪刚刚正给夫人剥杏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给他也抓了一把,说:“夫人叫你去唱两句,快去快去。”

花照水就接了,过去见了礼,袖子一摇刚唱了两句,就听见有人说话:“夫人听曲儿呢。”

这声音实在太耳熟了,花照水顿时一个哆嗦,忙一边退下了。

夫人就招招手,说:“来,见微,坐这里。”瞧见他身上还穿着羽林郎的官服,又说:“怎么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是有什么事吗?”

盛见微坐在一边,说:“没有什么事,我正要进宫,今天要在宫中值夜,怕来不及跟夫人请安,就先过来说一声。”

他说着往边上一看,说:“我院子里也分了个伶人,只是唱得不太好,我刚刚听这个唱得还不错,叫什么名字?”

素雪把呆若木鸡的花照水推上前来,说:“少爷真是个尖耳朵,这十几个伶人里头,就数他生得好,唱得也好——快去见过少爷。”

花照水吓得当场行了大礼,磕磕巴巴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他这一下把夫人也弄笑了,说:“你跪什么,起来说话。”

盛见微看了他一会儿,说:“这小孩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明雨赶紧提了两句,盛见微哦了一声,笑说:“怪不得吓成这样。”

夫人不解道:“在打什么谜语?”

素雪走到夫人身后,说:“是前年元宵节的事情了,这个小花胆子太小,在少爷面前话都说不清楚,惹得少爷不高兴,要拔他舌头,可把他吓坏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呢。”

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二少爷,说:“你何必跟他计较,怪不得他瞧见你就像老鼠见了猫。”

盛见微露出个笑,说:“我也就那么一说,谁知道他胆子那么小。”

那个胆子小的伶人头都不敢抬,二少爷手一招,说:“过来,我瞧瞧。”

花照水哆哆嗦嗦地走过去,盛见微抬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笑着端详了一会儿,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说:“你这么怕我?”

花照水被迫跟他对视,这位少爷这会儿笑眯眯的,倒是没那么可怕了,还有点好看。他磕巴了一下,才说:“没、没有。”

盛见微站起来,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说:“不怕就好,现在瞧着,倒没有那么像个小丫头了——我得走了,等从宫里回来再来给夫人请安。”

大夫人一颔首,说:“去吧。”

没多会儿夫人也要去歇息了,花照水就在外面帮忙收拾,素雪伺候夫人歇下又出来,拉着他说小话:“你别这么怕他了,今天都已经当着夫人面说了,少爷也不能再那么吓唬你了。”

花照水点点头,说:“只是少爷发起脾气太凶了,我心里发怵。”

素雪笑说:“放心,他再发脾气也不敢真拔了你的舌头,你就放宽心。”

花照水也跟她笑了笑,说:“那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中秋节盛府要办家宴,伶人们就又回了西园继续练功。这两年都是这样,平日里待在各个主子院子里伺候,要出来上台唱曲儿就要回去吊嗓子。

中秋宴顺顺当当地唱完了,花照水换了衣裳就要回家去,结果半路上就让拦住了——他年年都会碰见这样的情形,不过素雪教过他,只说是大夫人院子里的,那些外面来的客人也就不会多纠缠。

这回他刚说完,那人就开口了:“我当然知道你是大夫人院子里的。”

花照水条件反射又想摔跤了。

盛见微扶了他一把,说:“怎么,少爷你也不能陪两杯?”

花照水赶紧摇头,又点头,说:“能……能陪。”

这句话说完,他就被这位爷劫持到了一间背风的小亭子里,外头是芍药群,在月影里摇摇晃晃,略一探头,便刚好能瞧见头顶的圆月。

他被劝了几杯酒就脸颊发热了,害怕喝多了再得罪他,就要站起身,说:“少爷喝酒,我给少爷唱两句吧。”

盛见微揽着他的腰让他坐回来,说:“少爷今天不听曲儿,就要看你喝酒。”

花照水脑子懵懵的,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这位少爷腿上去了,迷迷瞪瞪地又被灌了几杯,实在喝不下去,闻见酒味就想吐了,就抬手往外挡。

盛见微的语气就变了,说:“你是成角儿了,我得求着你,你才能多喝两杯是吗?”

花照水心口直难受,忙说:“不是……喝不了了少爷,我没什么酒量,少爷饶了我吧。”

盛见微看他老是按心口,就放下了酒杯,说:“待会儿要回家去?”

花照水点了点头。

盛见微用手指摸他发热的脸颊,笑说:“别回去了,今晚睡我那里。”

花照水打了个激灵,说话又磕巴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少爷……不行……大夫人说了才算。”

“你拿夫人压我是不是?”

花照水又害怕又难受,就说:“不是……我怕大夫人生气……”

他这句话说完就想吐,忙捂住了嘴,想跑开,结果发现自己的腰被箍住了,就慌慌张张地想挣脱,模糊不清道:“少爷,我想吐,你放开……”

盛见微没听见,还在用手掌量他的腰,说:“腰这么窄,为了唱戏都不吃饭吗?”

花照水干呕了一声,又被他作乱的手掌摸了一把腰,再没忍住吐了这位少爷一身。

明雨本来在装瞎,这下把他自己也吓出了个好歹,忙叫人把这个吐得天昏地暗的伶人拉开,着急忙慌地给这位黑着脸的少爷擦衣裳,最后还是先回院子里换了一身。

折腾了半天盛见微才洗干净,换好了衣裳,那个说要回家的人睡得怎么都叫不醒,脸还红着,就趴在他房间里的桌子上。

明雨都替他愁,又让人给他灌了醒酒汤,半天才醒过来。

花照水一醒来就觉得气氛不太对,还很迷茫地看了一圈,眼神才落到那位少爷脸上去,顿时清醒过来,吓得忙跪下了。

“睡得香吗?”

花照水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这明显答香与不香都要送命。

盛见微看他不说话竟然没恼,还笑了,说:“过来。”

他不确定地看了少爷一眼,才硬着头皮站起身,走到那位跟前去了。

盛见微一抬手就把他按在了自己怀里,说:“你抖什么?我这不是还没跟你算账吗?”

花照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擦着自己的耳朵,脖子都缩起来了,垂着头说:“少爷,我错了,我不敢了。”

“你上次也这么说,”盛见微的语气不耐烦起来,“这回呢?不但没有不敢,还吐了我一身——我瞧你挺敢的啊。”

花照水被他突然凑近的声音吓得眼都闭住了,抖着嗓子说:“是……是喝得太多了,才会……才会吐的。”

“所以这是我的错?”

花照水不敢接他的话,忙说:“不是……是我酒量太差了。”

盛见微笑了声,说:“我也这么觉得,不然我跟夫人说一声,把你讨过来,在我院子里伺候,少爷锻炼锻炼你的酒量。”

花照水顿时心里一凉,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少、少爷,师父说,唱曲儿的不能多喝酒,喝多了嗓子就要毁了。”

“那不是正好。”盛见微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和自己对视,笑说,“嗓子先废掉,再把你的胳膊腿都废掉,你那才叫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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