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天外游魂(1 / 1)

加入书签

钟天忍痛用力挣脱了深扎根于他肩胛骨的青藤,大片血肉瞬间撕裂开来,染红了他的白色卫衣。

为了让纪简免于危险,他动作幅度巨大,在坚韧的青藤面前,若是一个普通人,怕是肩膀都要被拉扯断掉。

还好,只是皮肉之伤。钟天飞得更高了一些,喘着粗气,谨慎盯着十六楼的窗口。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的额头冒出来,滚到他的下巴,滴到纪简手上,润湿了她刚刚从乐乐房间拿出来的文件。

“你,还好吗?”纪简盯着钟天已经被洞穿了的肩胛骨,透过那小洞她能看见漫漫无边的黑夜,以及紧追不舍的青藤。

钟天苍白着脸,摇摇头,“没事儿,纪女神,我往上飞了。”

恐高的纪简心道不好,她头颅开始发晕。

如今连敌人的脸都没有看到,就被打得这么惨烈。

极致的冷静迫使她稳定住自己,高空夜风呼啸着吹过她凌乱的头发,她那双镇定的眼神越过钟天的肩膀,看向青藤的根源——十六楼的窗口。

一瞬间,所有的谜团似乎被冥冥中的因果给串联了起来,她想通了一点东西。

便扬声道:“你是知乐公司的内部人员,是你在一年前对长安进行了非人哉的实验,你今夜到这里来,是为了消灭曾经的罪证!”

前半句是她确定的,后半句是她推断的。

她在赌,赌自己没猜错。

青藤顿了顿,嘶哑而恐怖的笑声从十六楼传来。

“纪简,你的自信真是让人看了恶心,可惜啊,你猜错了。”

成千上万的青藤疯了似的涌出来,朝着钟天的方向攻击。

顶楼的长安注意到了异动,他皱着眉头,如水月色下,眸色沉沉看着空中扑腾着笨重翅膀的钟天以及他怀中的纪简。

不是说好在原地等他吗?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来不及多想,他从窗口一跃而下,眼尖踩准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根青藤,然后伸手,将周围百米内的金属利刃给吸了过来。

手,无端带着一股浩瀚磅礴的气势,只是轻轻一挥,那些利刃全部射向了青藤的根部。

快,狠,准!

只是,嘶——

长安预想的青藤从根部断裂的场面并没有看到,那些青藤仿佛穿上了金钟罩铁布衫,一根根坚韧无比,他控制的金属利刃全部被反弹出去。

怎么会这个样子?

长安狭长的眸子微微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又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着自己以前的房间的窗口。

杂乱的青藤从窗户流淌出来,而罪魁祸首,就藏在那间温馨的小房间里。

一抹阴翳从他眼底划过,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

他转头看了眼还在苦苦支撑的钟天,和闭眼发抖的纪简,下定了决心要解决这个鬼东西,他灵活地在青藤之间跳跃奔跑,像是一只暗夜里的精灵。

很快,他跑到了青藤根部。

这里的抖动幅度明显比外面小很多,站在青藤之上,长安睥睨着窗户里的人。

是个男人,戴着白色的面具,身形健硕,胸膛里伸出数条藤蔓,都呈现鲜红色。

藤蔓在窗户外面分裂,红色也越发淡。

那男人似乎有点眼熟,长安却想不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了。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认亲的时候,长安抄起拳头,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狠狠打了下去。

瞬间,拳头上的血就溅了出来,洒到青藤上的血管上。

所有的青藤都抖了一抖,长安清楚看到了面具男人往后退了一步。

痛吗?

敢欺负纪医生。

还有更痛的。

长安带着一股怒意,又重新将金属利刃吸附到自己周身。

他不信,这个人的身体也能像异化出来的藤蔓一样坚不可摧。

长安冷冷看着面具男人,他眼中微光一闪而过,手轻轻一挥,大片利刃蜂拥而上。

“等等!”面具男人大约没有想到长安的能力居然如此强大。

他嘶哑恐怖的声音像是被碳火燎烧过嗓子,喋喋狂笑,“你看看你身后!”

长安冷呵一声,小伎俩。

不过,他还是转过头去。

*

钟天带着纪简在青藤之间乱飞,他的肩膀一直在流血,力气慢慢消失。

眼见着安哥冒着危险已经冲到了敌人的面前,他心里的拉紧的弦松了下来。

纪女神在他怀中因恐高都已经浑身僵硬了,他看准了一栋高楼,想要飞过去歇息一会儿。

钟天高高兴兴往那高楼飞过去。

谁知一条青藤幽幽地抽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用手护住纪简的后脑勺。

青藤刺穿了他整个手掌,钻入了纪简的后脑勺。

钟天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他飞快地往后退。

一条早已在他身后等待的青藤像是等待已久的毒蛇,钉入他的体内。

钟天闷哼一声,他皱着眉头,紧紧抱紧纪简,生生旋转了身子,将青藤用自己的身体搅断。

而此时此刻纪简早已不省人事,她后脑勺流着潺潺的红血,染红了钟天的袖子。

“纪女神,纪女神……”钟天慌乱喊了几声。

似乎发觉这样已经叫不醒她了,钟天手忍不住开始发抖。

“安哥……安哥……”他低声哭泣。

长安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趁着长安愣住的片刻,面具男人操控着青藤将钟天钉住,那些力量巨大的青藤强行扯开了钟天的手。

而钟天怀中的纪简,从十六楼的高空,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

“听说你的翅膀没了,真是——可惜了。”面具男人阴阴笑着。

他肆意看着长安惨淡的身影,看着长安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什么!”这么高,他居然直接跳了下去?!

真是找死。

面具男人走到窗边看着长安的背影,像看着一个傻逼。

*

长安在空中调整自己下落的姿势,他紧紧盯着纪简的身影,眼里冒出一点水光。

他脑海里浮现的是纪简白天和他说的话。

“我尽量早点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月亮吧。”

对,看月亮,不是说好了要去看月亮吗?

不可以在这里死去。

不可以,不可以,纪简还有愿望没有实现,他还没有和她一起去过那些描绘过的幸福生活。

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在高速降落的过程中,长安的眼球飞快爬满了血丝,哪怕狂风吹疼他的脸庞,他也依然看着那个凋落的身影。

秋末,是万物凋零的季节,但绝对不是纪医生死亡的季节!

纪医生还可以活过下个春天,下下个春天,以后几十个春天。

而不是在这里,就停止了她的步伐。

她说,玉安的知乐公司很好,就是没有临川这里的加辣的饭团。

她说,白海虽然是一个冰雪覆盖的海洋,但每年也有一百天左右的解冻时间,再冷的海,也会有融化的一天。

她说,那天刚见面的时候,他把小兔杯子给砸了,其实她有点生气的,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她说……

纪简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长安每一句都记得。

如果那张红润的嘴唇再也不能发出美丽的嗓音,或许,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绝色。

长安静静地想。

他背部聚起了一股热流,难以忍受的巨大疼痛袭来,像是有两把尖锐的刀从体内钻出来。

扑腾!

一双崭新的翅膀,伴随着大汗淋漓,出现在长安身上。

他眼神坚毅,飞速地飞翔到纪简身旁,一把抱住了她——在纪简落地的三米高度。

巨大的冲击力撞击着他的手臂,他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声,眼中却是对纪简的满满担忧。

另一边钟天也像一块破抹布被丢了下来,长安飞过去,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住,放在了地面。

他抱着失血过多昏迷的纪简,眼里是暗黑的怒意。

几乎是一瞬间,整栋知乐大楼在他的精神控制下,支离破碎,瓦解成各种碎片。

所有的杂物全部下落,聚集成了一座灰扑扑的山。

而所有含着金属的碎片,则在空中飞舞,齐刷刷朝着青藤根源处射去。

青藤挡住了长安的所有攻击,最后面具男人深深看了长安和纪简一眼,从废山上跳了下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夜里,寒凉。

纪医生怕冷。

长安脱下了自己脏兮兮的外套,垂下了眸子,温柔地把外套盖在纪简身上。

钟天撇着嘴,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他看到长安这么一副神情,又看见纪简一动不动,以为纪简已经没气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痛哭:“纪女神!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纪女神你一路好走!”

他一边哭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声声悲切。

结果,长安甩给了他一个冷眼。

“安静!吵死了。”

“嗯?”钟天懵逼看着长安。

纪女神死了,安哥怎么没哭?

长安没有多关注钟天,他低着头,左手覆盖着纪简的后脑勺,认真地观察纪简的脸色。

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刚刚又割开了一个口子,他慢慢将血液引出来,渡入纪简的伤口处。

他的异能有一项可以快速愈合伤口,纪简后脑勺的血肉疯狂生长,很快就恢复如初。

纪简沉睡的精致小脸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只是还没有醒。

没关系,她还活着,总会醒来的。

长安把她抱起,立在巨大的废山面前,静静看着废山上的月色。

他轻声道:“纪医生,今晚月色很美丽。”

*

剧痛袭来的时候,纪简以为自己死了。

轻飘飘的灵魂在飘**,穿过一片刺眼的白光,她来到了一个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地方。

像是医院。

医院?

她为何会来医院?

“快过来!你在那里发什么愣!”一个很熟悉的女人骂骂咧咧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走进了病房。

女人脸色很不好,眼下一片乌青色的黑眼圈,只是看着纪简,纪简却觉得像是在瞪她。

明明年纪不老,皱纹却爬上了眼角。

女人拉着她的手用了力气,纪简的手腕被抓得生疼。

纪简的身体乖乖地跟着那个女人走进病房。

等看清里面的人和摆设时,她记起来这里是哪里了,这里是弟弟的病房。

拉着她的女人是她的妈妈。

而她此时此刻在只有九岁的小纪简身上,当一个天外游魂旁观自己的回忆。

病**躺着的是她的弟弟,纪繁。

是纪简遇到的第一个渐冻症病人。

那时九岁的她,还没有意识到,渐冻症可怕的地方。

小纪简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分的卷子,放到女人面前,她的视线从桌子上给弟弟买的玩具上划过,很快低垂下眉眼,“妈妈,老师说要签字。”

女人捏着自己的眉心,只是随便看了眼,又刚好五十九,和上次一样的分数。

以往小纪简都是考一百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成绩有所下滑。

可现在的精力全部都放在病重的纪繁身上,她们做父母的也没有多关注女儿,女人并没有心情再多批评纪简。

她从小纪简书包里抽出一只黑笔,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随手把卷子和黑笔一道儿塞进书包里。

小纪简有些失落得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

“姐姐,看我今天画的画!”**的纪繁笑眯了眼,半趴着身子,举起手里皱皱巴巴的纸张。

上面画的是一家四口,小纪简看着那张画发呆。

突然,外面进来一个男人,下巴冒着青茬,眉眼俊朗却带着浓厚的疲惫。

他手里拎着一袋盒饭。

“吃饭啦。”

“爸爸!”纪简喊了一声,她从椅子上蹦下来,迈着小腿儿跑到男人面前。

爸爸生得好看,疲倦的面容下,五官无论怎么看都很精致。大家都说她也长得像爸爸,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男人蹲下身来,伸出粗糙生了茧子的手,揉揉她的头发,慈爱道:“放学啦,简简。”

小纪简嘿嘿直笑,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活泛了起来。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顿饭。

纪简借着小纪简的眼睛,又重新看了很多眼已经去世了的亲人。

尤其是纪繁。

纪繁去世得早,她的记忆里早已记不清他的具体模样了,不知道为何此时他美好的笑脸一遍一遍在眼前闪过。

她,其实并未忘记他们。

哪怕曾经,被忽略过一段时间。

九岁的小纪简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痛苦的事情,等到她十岁时,就亲身经历了。

站在弟弟的墓碑前,妈妈哭着和她说:“简简,妈妈只有你了。”

小纪简看着墓碑上弟弟笑得灿烂的黑白照片,她许久都没有讲话。

在纪繁住院前的一天,她还不知道纪繁的病情。

那时候,纪繁抢了爸爸给她买的大熊,她想要抢回来,却被妈妈给训了一顿。

她闷闷不乐不理纪繁,纪繁就缠着她。

小小的孩子才五六岁,脸上奶奶的肉还没有消下去,声音也嫩得很,跟在小纪简的屁股后面,跑起来像一只小鸭子。

“姐姐,姐姐,我错了,我不抢你的大熊了。”

“别理我!爸爸妈妈喜欢你,都不喜欢我,现在你也喜欢大熊,不喜欢我,走开,不要跟着我。”小纪简气鼓鼓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最爱姐姐了!”纪繁扑腾扑腾迈着小短腿跑到小纪简面前,喘着粗气,放下大熊,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拥抱。

如今,开心的笑容只能保留在石头上了。

小纪简消沉了许久,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休了一段时间的学。

纪简被困在小纪简的身体里,被迫看着自己的生活重新演绎了一遍。

好在速度很快,她看着自己是如何走出伤痛,如何坚定要研究渐冻症,如何一步一步考到临川大学并且顺利进入渐冻症研究组的。

解风是她的导师,那段时间刚好接手了其他的项目,实在是太忙了,又是带硕士又是带博士,只好让自己的得力门生纪简去帮她带一带硕士。

这群硕士里面就有陆飞白,纪简这次注意到陆飞白是如何烧实验室的过程了。

大约就是一群上杆揭瓦的熊孩子,呸,熊硕士生,偷偷换了陆飞白的实验材料,导致量错误,引起了火灾。

像看戏一样,她看着解老师怒上眉梢,看着解老师在实验室的各个角落放了监控设备。

“你们要是谁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我直接让你们赔我的实验室了!”解风瞪着他们一排人,尤其是陆飞白。

陆飞白委屈地摸摸鼻子,然后对着纪简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天外飞魂悠哉游哉看着纪简教这群实战不行理论更垃圾得像个废物的硕士生,她计算了一下日子,距离自己博士毕业见到长安也就不到两个月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