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拨云（1 / 1）

心情平静下来后，又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今天晚上要怎么睡。

程又又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毯子，抬头看看天色，盘算距离天亮还要多少时间。

林寺察觉到了她的意思，他自认对面前这个嘴硬的小姑娘还算了解，不难猜出她能想出的应对方法，抿抿唇，轻咳一声，淡淡开口，“今晚去我房间吧。”

“啊？”程又又有点懵。

这句话放在这个时间说，显得有点不太对。

尤其，他们现在还在这种奇怪的氛围，尤其是，她刚才还贼心不死的追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他甚至还答应了。

虽然后面没有如她期待的那般再发生些什么，可如今这个走向，倒是有些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那个拥抱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虽然是她主动的，可其中更多的是和过去释怀的意思，又带着点小心翼翼。

她甚至依然想要惯性逃跑，觉得现在还没有勇气真的面对，和他产生什么关系。

可是……他竟然邀请她去他的房间，还用这种语气。

一瞬间，她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想入非非，甚至还多了点紧张。

怎么可以这样？

他都没有告白。

她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

她只是觉得可以暂时忽略那件事了。

她只是觉得……

林寺径直走到了门口，正准备开门，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林寺回过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不动了？也是，害怕了吧？”

说着，他又折了回来，手臂微微张开，作势做出了一个拥抱她的姿势。

“没事，别怕，我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房间还是好好的，火烧得不大，就是这会湿透了，别担心，天亮了好好晒晒太阳。”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竟然又是她想多了，脸瞬间烧的厉害。

人家没有那个意思，她偏偏想的那么多，还暗自心潮澎湃，还觉得他这个人坏到了极致，到最后，竟只是她一个人上演了一出独角戏。

程又又垂着头，也不知道心里应该是感动还是难为情。

只是，她最清楚的是，在今晚这样的夜色里，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就连她自己的心意，也似乎不自觉的改变了。

“怎么了？”林寺已经站到了她面前，作势就要揽住她。

程又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开玩笑，今天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能和他有肢体接触？

更何况……

程又又轻咳两声，小声开口：“没什么，就是，就是……”

就是了好几句，也无法说下去。

林寺的眉头轻轻皱起，看起来有些担忧，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放在她额前，“是不是吹了夜风，有点不舒服？”

“咳……”

这一声咳嗽来的极其巧妙，程又又瞬间就来了精神，顺坡下驴，装作有些虚弱的模样，以拙劣的演技，抬手扶住了额头。

“可能是吧。”

林寺的表情有些凝固。

他原本是真的有些担心，也真的在意她会不会受到了惊吓，或者吹风着凉。原本心里还有些懊悔，让她把蜡烛拿回去的人是他，当时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甚至还有点后怕，如果他晚来一步，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所幸他来得及时。

方才两个人在院子里诉说心事，虽然看上去没说太多话，但他盘算着时间，也过去了十几分钟，两人身上都带着水渍，如今再被夜风一吹，自然很容易就着了凉，他倒是把这件事忘了，于是看她站在那里不动，心里还有一些慌乱。

可如今，所有的慌乱皆被她一个动作拨了回去。

林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实在不想承认，某个小家伙看似很聪明，实际上演技格外拙劣，她越是想要隐藏什么，就越容易暴露什么，反而把她的心事全部推在了他面前。

他要做的，当然是配合她了。

林寺的眸色几经翻转，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句，“那怎么办，你好像有点发烧了。”

“啊……啊？”

这下轮到她的表情凝固住了。

林寺认真地点点头，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既然是因为我把蜡烛递给你，才引起了火灾，又是我用水把你的房间淋湿，害你不能回去，想来都是我的错，现在还害得你发烧了。”

他的瞳孔颜色本来就极淡，说话时，眼睫还慢慢垂了下去，走廊上的小灯是偏黄色调的，恰好在他身后，烘托出了一种朦胧的氛围，显得他有一点点的委屈。

好可怜。

程又又的心顿时就揪了一下。

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分明是她不小心，也没想要责怪他，她现在——

就只是不好意思了。

可看到他这个样子，又觉得有一点点的难过。

“那个……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程又又向前一步，轻声说道。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她确实觉得有些内疚，明明刚开始的时候，林寺就是为了照顾她，才把蜡烛给她用，结果现在……

“那这样好了，”刚才还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委屈的‘小可怜’，好像突然打起了精神，手又向前探了几步，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示意她进房间，“我应该是主导因素，既然和我有关，想来我也应该要对你负责，不如就让我今天来照顾你，弥补我心中的内疚吧。”

他这句话说的格外诚恳，眼睛里带着一点真挚，程又又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她原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如今经他这般分析，反而变成了需要严肃对待的事实。好像她不答应，他就会无法释怀。

僵持不下，程又又只好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进了房间。

她根本就没看到，身后的男人收回手后，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表情又变得轻松。

这一次，他是赌对了。

他就知道，面前这个别扭的小姑娘就吃这一套。

只有这样，才会精准的靠近她一点点，才会名正言顺的去照顾她。

她以前一个人生活，不合群，也不依赖别人，过去的种种让她会下意识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他原本觉得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做法，这样会保护自己，可现在，她以对待陌生人的方式，这般客气，这般生疏的对待他，反倒让他觉得有些酸涩。

他只能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慢慢走进她的心里，不伤害她心里的保护伞，也不改变她，只要她做喜欢的事，成长成她喜欢的样子，再慢慢的看到他，接受他，他可以一直陪着她。

林寺的房间和程又又的房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色调。

虽然两人都几乎是同样的家徒四壁，都是极其简单的家具，可林寺的房间里又多了一点暗沉。

程又又坐在小凳子上，小手托着下巴，盯着林寺窗户上挂着的窗帘。暗自沉思。

她当然更喜欢她的那个星空。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林寺房间里的窗帘，更像是她的性格，又或者，其实从一开始时，他们两个人就挂错了风格。

她房间里那个暗淡的星夜，更像是林寺本人，他深沉，他冷静，他只暴露出了一个虚有的外表，若想要看的仔细，不得不再靠近一点，靠近时才会发现，月光是那么温柔，星夜何其璀璨。

而她则像是日出之时，看起来可望不可及，其实很容易就可以触碰，所有的东西都表现在表面上，每天都可以遇见，风雨无阻，可若想要遇见，还需要付出一点耐心，而大多时的日出，也不过短短一瞬。

程又又暗自觉得可惜，如今她的窗帘已经烧毁，就连快递里带来的那个纱帘，也只剩下了一点残渣，只能等到哪天有空，再去一趟古镇，重新再做一个新窗帘，只是那个纱帘，恐怕没机会见到了。

“喝点水暖暖。”林寺给她倒了一杯水。

程又又抬手接过，并不烫。她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是温热的，刚好可以喝。也不知道是恰好就保留了这样的温度，还是他刻意调和成的。

程又又抬头看了林寺一眼，他正弯着腰，把他原本铺着的床单取了下来，就连枕套、被套也都换了下来。

程祁当然不可能会在家做这种事，她又没有什么异性朋友，印象里，她也只见过大学室友怎么整理床铺，如今还是第一次看到异性这么专注的整理床铺。

林寺的动作格外流畅，让她一瞬间想到了居家美男这样的称呼。

如果她是卖家居用品的，一定会请林寺做代言人，赏心悦目，又表现了产品功效，定可以拉拢来一批顾客。

眼见着林寺铺完床，又一点点抚平了褶皱，把换下来的丢到了一边的盆子里，程又又才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你要这么晚去洗衣服？”

林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猜猜现在几点了？”

完全是答非所问，但她还是听话的看了一眼手机，准确念出了现在的时间，“2点27分。”

林寺有些被噎住，他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却没想到她会这么配合，只得无奈解释，“你不睡觉吗？我要给你铺床啊。”

程又又：……

如今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感觉到有一朵红慢慢爬在了脸上，越染越剧烈。

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在这样的夜晚，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有一个地方能坐坐，有个人能陪陪她，她能喝一杯水，就已经很满足了。

却没想到，那个人把他的床也让了出来，甚至还换上了新的**用品。

是为了她吗？

她忍不住这样想，心又跳的剧烈，只好尴尬地转移视线，小声说道：“其实我坐在这里就挺好的，也不需要你把床让给我。”

林寺的手顿了一下，慢悠悠地拍了拍被子。

那是蔡大娘友情赞助的棉被，用她自家种的棉花缝的厚棉被，盖在身上，有一种被云朵拥住的感觉，程又又格外喜欢，热的时候就抱着被子睡觉，冷的时候，就把自己卷在里面。她甚至做好了打算，等她以后回云城，也要买上一床这样的被子，可比程双买来的那种带着各种噱头的、花里胡哨的蚕丝被子盖着舒服多了。

如今她怎会不心动呢？

林寺忍住笑意，又把床铺成了一个格外舒服的状态，走到她身边，俯身看向她，“可你是病号啊，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欺负一个生病的小姑娘吧？”

是这样的道理。

程又又也配合地点点头。

她还记得那次录制综艺的时候，她曾经也负责照顾过他。

那个时候是林寺躺在**，而她东奔西走的，又要给他量体温，还要给他送饭，最后只能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睡觉。

可是……

思绪有些卡壳。

可是，她明明知道记得最后……她好像是在**醒来的。

林寺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强忍住笑意，故作严肃的咳了一声。

“我记得，那次我生病的时候，就是你在身边照顾我。现在不过是重来一次，再说……”

“晚安。”

程又又急急地打断他，丝毫不敢让他再说到后续。万一，万一他要是再说到，最后她稀里糊涂爬上床的事，只会让她更尴尬。

那件事直到现在还烙印在他的心里。

林寺笑了一下，点点头，“晚安。”

这一次，语气里多了一点温柔。

程又又坐在床边，心里有点乱，刚才她虽然急切的说了晚安。可其实还是没有做好决定，只是想着打断他，或者拖延时间，却没想到他会这样顺从的说了晚安，倒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快睡吧，我再看会儿书。”

说罢，林寺便把房间里的大灯关掉，又开了小书桌前的小台灯。

程又又，脱下鞋，慢慢爬到**。

她并没有很快睡下，而是躺在林寺的枕头上，辗转反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床的缘故，或者新的床品上是她不太熟悉的味道，她努力在心里数了一百只羊，还是无法睡着。

或许——是因为有灯光吗？

她暗自心想，可是她刚一个人到小山村的那些日子，也是整日整夜的开着灯睡觉，怎会是这个原因。

她记得，她也不认床的，她睡觉也不挑剔的。

归根结底，只会是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的原因。

她又慢慢从**爬起，探出脑袋，看向林寺的方向。

那是上一年代最常见的古老书桌，抽屉上还带着铜环，他就坐在这样的桌子前，半垂着头，看着一本书，可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他坐着的凳子甚至都没有靠背。

要是他困了该怎么办呢？

要是忍不住睡着，他会从凳子上摔下来吗？

这样的想法在大脑里一闪而过，又衍生出了种种可能，再慢慢变成了担忧。

这样实在太遭了。

明明他是在关心她，最后出问题的是她，担忧的人是他，愧疚的人是他，如今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能睡的还是他，而她这个犯错的小糊涂虫，却心安理得的躺在他铺好的被窝里，顺利的话，还能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还不用负责那群学生，甚至还可以睡到下午。

程又又越想越愧疚，嘴巴却先她一步，下达了指令。

“你……”

她没想到，她会在此时突然开口。

林寺也同样没想到。

深夜里一点点声音都会慢慢放大，林寺放下书，转过头看她。

“怎么了？”想了想，又觉得她此时可能是害怕了，下意识就站起身，过去安慰她。

“没事，我就在，你好好睡觉吧。”

兴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于轻柔，兴许是桌上的那一个小灯，让一切看起来都不真实，兴许是这一场恐慌中，让她的心里慢慢多出了一种想珍惜的感觉，于是，她向床内侧移动了一点，在前边腾出很大一块地方，又故作镇定地拍了拍。

“那个，你也过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