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拨云（1 / 1）

因林寺的一句我等你。吃饭时，程又又也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在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他想吃什么。一会两人见面要说些什么呢。

她都没有给他准备新年礼物。她还把他要复出的事告诉了苏悦。虽然苏悦没有当回事，可也不知林寺会不会在意。

坐在程又又身边的小妹妹突然用手戳了戳她的大腿。

程又又茫然地转过头，却见小妹妹给她做了一个提醒的口型。

再一抬头，对上了程大伯不悦的表情。

“又又马上就要毕业了吧，现在怎么还这么迷糊？总这样下去怎么行，和芥子一样，嫁出去也是受气的。”

程又又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方才惦记着林寺，注意力完全飘散出去，根本没有听到大伯说了什么。

而程大伯现在是程家明面上的掌权人，他脾气暴躁，是程家所有小辈见到就想逃跑的人。

芥子是她的大姐姐，是程大伯的亲生女儿，但两人之间犹如陌生人，大姐姐反抗了几次，还是被迫去联姻了。

程又又垂着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是程双打起了圆场，“又又今天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晕车了吧。这孩子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后身体就不太好。”

程爷爷关切地又问了几句，顺便又叮嘱一边的管家，等到程祁一家离去的时候，把他珍藏的药材拿回去。

程又又心里多了点暖意。

她小时候和程爷爷的关系也不太好。总觉得他是个任性又严肃的老头，总是发脾气。

可无时无刻又能感受到爷爷对她的偏爱。

脑海中又想起了林寺的那几句话，心里更是对林寺的细心而感动。

他好像什么都能想到。

她过去觉得自己是个很聪明很灵活的人，可现在有了林寺在身边，她反而成为一个不喜欢思考的人。

他好像总能准确的照顾到她所有的情绪。

程大伯却放下了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程又又，“又又也不小了，马上也要毕业了。谈恋爱了吗？在大学里遇见的男生，大多比较幼稚，最终还是成不了什么气候。还不如大伯给你挑选一个。”

大伯母在一边连连附和。

程又又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她记得这样的场景。原本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聚餐。大伯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开口，然后难得关切的问大姐姐的学业，问她今后的打算。

她看到大姐姐眸中闪过了一丝欣喜。还以为是她那个毫无亲和感的父亲，难得和她有所交流，难得想到关心她。

却没想到，最终仓促定下了一桩亲事。

程又又握紧拳头，有心想要站起来反驳。

可她还没有开口，程爷爷重重地把酒杯放下。

“胡闹，当初小芥子我不能说什么，那毕竟是你的女儿，终究我们都不能做主。可又又不一样，程双和程祁就在这坐着呢，人间父母都没有说话，你手别伸得那么长，还管到弟弟家里。一家人好好吃饭，这时候别谈工作。你现在给小又又介绍男朋友，和谈工作也没区别。”

程大伯嘟囔了一句，却又碍于老爷子的威严，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偶尔扫向程又又的眼神，又带着一点不善。

程又又也没什么胃口，只得无聊地看着一桌佳肴，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她原本还期待着，能在这里感受到片刻家的温暖。可现在，即便是一家人又怎样，后面还是变成了敷衍的寒暄，没有一点自由。

一点都没意思。

她又想起了林寺。

她现在很想见他，非常想。想狠狠扑在他的怀里。

自上一次分开后，两个人就没有见面了。

过去人们总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只是觉得好夸张。

可现在，那疯狂的想念在心里生根发芽，似乎要比那些形容还要夸张更多。

程又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坐在她对面的程双，把她的表情变化尽数看在了眼里。

程老爷子还在问候着几个小辈的功课和未来打算。又给他们每个人厚厚一叠压岁钱。

程又又在心里倒数着时间。

按照惯例，给了压岁钱后，他们每个晚辈还要再说些什么，从程大伯开始，一直到家里最小的小妹妹。

目光扫过餐厅一侧的大挂钟。

如今也不过是十点过半。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看到林寺。

可她怎么能等得了这么长时间。

程双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她的嘴唇有些颤抖，一只手用力捂在肚子上，身子也从慢慢下滑，险些跪倒在地上。

程祁顿时大惊失色，把程双捞在了怀里。

两人的反应太大，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程老爷子停下讲话，抬头看过来，“程双怎么了？”

程祁赶忙站起来，“双儿有些不舒服。”

一句话引得周围小辈都站了起来。

程又又把林寺放在了一边，一路小跑到程双身侧。

“快去叫私人医生过来。”老爷子镇定地说道。

“爸，不用了。”程双却探出手，虚弱地对着程老爷子笑笑，“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拍戏留下的一点小问题。老毛病了，我吃点药就行了。这大过年的，不用那么麻烦。”

程祁皱了一下眉，“药在哪里？”

程双作势让程又又把包递过来，翻了几下，又有些懊恼，“哎，几天想着过年呢，拿上了新包，药忘在家里了。”

“那你们快点回去吧，程双的身子要紧。”

程老爷子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程祁扶着程双小心地出门。

几个小姑娘跟在身后，帮忙照应。眼看着程双上车，才反回去。

程又又在犹豫是跟着妹妹们过去，还是也跟着程双回家，却被“正在生病” 的程双瞪了一眼，示意她上车。

程又又虽然摸不懂程双的想法，但还是随着她的意思坐上车。

刚过一个拐弯，离了程家老宅，就看瘫软在副驾驶的程双慢慢坐直了身子。

哪还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去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程双说道。

“嗯？”程又又有些不明白。

程祁把程又又那一侧的车窗降了下来。

在遥远的马路对面，她看到那里停着一辆超跑。

林寺就靠在车前，翻着手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圈光晕。

明明是豪车美男，他的动作却像极了正在等消息的痴汉。

程又又突然笑了。

下了车，又看向程双，“谢谢妈。”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的心情更让她感动。

程双耸耸肩，示意程祁开车回家。

程又又看着对面的男人，也不急着走过去，反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那个人几乎是秒接。

程又又看到了他的动静。

他明明反应很快，明明是有些慌张的，可声音却依然是过去那个淡然的模样。

她过去总觉得林寺这个人，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可现在，她突然明白了，或许是这个人在刻意伪装。

“男朋友。”

程又又开口就是这一句。

她看到对面的林寺愣住了，他的手机从左手换到了右手。

距离有些远，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笑。

可是她知道。

林寺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好。

“嗯，女朋友。”

程又又也笑了一下，“那你现在在干嘛呢？”

“我在等你啊，”林寺说道，“在等你什么时候签收这个惊喜。”

“那等我的时候会不会很无聊？”

程又又慢慢地走向他。

“怎么会，很有意思。男朋友等女朋友本就是天经地义。”

“那你是怎么等的呢？是像一个傻子一样傻站着，还是慢慢散着步，还是坐在车里听着音乐，翻动着手机。还是一个人偷偷睡了一觉呢？”

程又又的声音刻意放得极轻极缓。

也快走到了林寺身边。

她看到林寺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听到了听筒里，他带着电流感的声音。

“我怎么会傻站着，我躺在车里补觉呢。我直接开车从我家过来找你，一路上还挺累的，当然要先休息好才能带你看风景。”

“真的吗？”程又又掩住心里的激动，又问了一遍。

林寺又笑了一声，“当然是真的，作为惊喜，我肯定要对你负责。”

“那——我现在也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的就像是一根羽毛。

她看到林寺还保持着那个接电话的姿势，然后转过身，向四周张望，目光一寸一寸的向她这个方向袭来。

然后两道目光在空中接触、碰撞，合上了同一个节奏。

“新年快乐！惊不惊喜？”

林寺张张口，下意识地张开怀抱。

程又又挂了电话，小跑了两步，狠狠扑到了他的怀里。

是她惦记了一整晚的怀抱。

林寺接得极稳，把她抱得紧紧的。

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上还带着明显的疲惫感。

程又又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又腾出一只手捏捏他的脸。

“你呀，还真的是傻站着。真是个傻瓜。”

“我想要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我很想见你。”

林寺一口气说了两句话。

每一句都重重地落在了程又又的心里，丝丝的甜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她觉得，这是她二十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除夕夜。

两个人还没有温存太久，林寺便把程又又按到了副驾驶上，动作有些急，融合在这般夜色里，又让程又又脑补出了一出风花雪夜。

林寺示意程又又闭上眼睛。

如此一句话，又让程又又的手紧了紧，心跳也有些加速。

她甚至还忍不住回忆刚才都家宴上都吃了点什么，应该……没什么出格的味道吧？

林寺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从一侧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到了程又又手中。

“嗯？”

这个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程又又把玩着手中的小盒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个……我可以睁开眼吗？”

“可以了。”林寺的声音里带着点期盼。

程又又睁开眼，手里是一个红丝绒长条礼盒。

林寺冲她肯定的点点头，她这才收了心里的胡思乱想，打开了礼盒。

盒子里是几张项目合同。

林寺给望湖山村捐了一笔钱，学校也重新修缮了一番，后面空地上盖出了新的楼房，孩子们的教室变得更加宽敞明亮，也增加了一些新媒体设备。

程又又的表情微变，眼里有惊喜一闪而过，“你怎么做了这些？”

“当时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拖延。回来后，便抽空做了这件事。只是可惜现在学校还没有完全修成，但看现在收回的反馈，孩子们都是挺开心的。

我原本还想等最终效果出来的时候再给你看。但想了想，应该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东西给你当新年礼物。小程导演满意吗？”

程又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扑到他的怀里，“很满意。”

惦记着这个地方终究还是不合适。林寺又开车载着程又又，去往程家别墅附近的海湾。

夜风带着点凉意，但又不会太冷。

他们原本以为海湾上不会有太多人，却没想到，那里竟然还有几个家庭在聚会。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在一边放烟花，喜气直接洋溢了出来。

“我们就不过去了吧，”程又又拉住了他，指了指海岸边的一块空地，“那边的人比较多，万一大过年的，你被人认出来也不太好，我们就在这边走走吧。”

说完，又看到林寺略带歉意的表情，程又又笑了一下，“其实这种时候，我反而更想安安静静的和你在一起。身边人太多的话，反而就像是打扰，都没办法和你分享小秘密。”

“你等我一下。”

林寺又去车里取了一件衣服。把程又又裹得结结实实，又取下脖子上深灰色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缠绕了两圈，直至口鼻都快要被林寺用围巾遮住，程又又才赶忙拦住他。

“要这么夸张吗？”

林寺后退一步，眯着眼看了她一眼，又慎重地点点头，“不夸张。我觉得这样刚刚好。”

程又又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拉着他的手，沿着海岸慢慢往前走。

“我小时候，每年除夕都是在老宅度过。每次过了十二点，那刚才还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一家人就会在此时散开，各回各家。老宅就又只剩下爷爷和几个照顾他的人。

回家的时候，总会路过这里。可当我到这里时，烟花会刚好已经结束了。我只能看到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烟花盒，还有散开的人。

那个时候心里觉得好酸涩啊。因为我也一直期盼着，能和其他同龄小朋友一起过年，一起在外面玩耍，快乐地奔跑，也想要玩仙女棒。但是每一年，还是会跟爸妈一起去老宅，这是几十年的规矩。”

“那现在呢？”林寺捏了捏她的手。

“我很开心。”程又又脆生生地说道。

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喜悦，林寺听得出来，他料定后面肯定还有个转折。

果然下一刻，就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是感觉很奇怪。过去我必须在老宅跨过除夕，不能看烟花，也不能和小朋友们玩。那时候总觉得过年好讨厌。到了今年，突然觉得……觉得好像也不是这样。”

程又又笑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能是我心里有点别扭吧。在我一直得不到一个东西的时候，我总会特别想要。然后得到后，就又会有其他顾虑。

奶奶离开后，我就感受到了爷爷的孤单。慢慢的，也会期待每一次过年团聚。可我又总是很别扭，虽然期待，但又笨拙地想把感情藏起来。甚至每次到老宅时，又总是没那么开心。但在出了门后，就像是现在，又会有点后悔。真的太别扭了。”

程又又一边说着，一边挥着手臂，脚在沙滩上不断的辗转，留下了种种痕迹。慢慢的，那些痕迹重叠在一起，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图案。

林寺正准备安慰她，去见她又轻轻笑了一下，“那你呢？你过去是怎么过年的？能和我说说吗？”

林寺的身子僵了一下，慢慢垂下头。

程又又说完这句话后，心里就多了点懊恼。

她记得林寺的父亲已经离开了，林寺和母亲的关系又闹得特别僵。他几乎从来没有感受过温暖的家庭概念。原生家庭一直是他避之不谈的话题。而她竟然在这种氛围下，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那我们……”

“我对过年没什么印象。”林寺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

“不用说对不起，你在我面前永远不用说这个。”

“可我知道你不太想提这个话题。”

“那是我在别人面前不想提起家庭。但你不一样，你以后终究是要成为我的家庭一员，而我也应该负起责任，处理好这一面。”

程又又的心微微一动，又慢慢跳到林寺面前，紧紧攥着他的手。

林寺低笑一声，“我们家不怎么过年。我父母也不太喜欢和别人相处。过年那几天，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今年是因为有你，才多了一点节日的感觉。

我小时候要经常辗转在各个城市学音乐，也没什么朋友。对了，和我做朋友的只有小吉和小琴。嗯，可能还有小提小笛。”

“那是什么？”

“是我的吉他、钢琴、大提琴、长笛，后面还慢慢多了一些其他的。”

林寺的声音分明带笑，可她还是从其中听到了一些心酸，她说不出话，只能再靠近一点，从手牵手，到近乎拥抱。

“父亲出事后，家里就更没有过年的氛围。过了两年，我就被爷爷送出了国，重复父亲过去的道路。学他学过的音乐，上他上过的学。在欧洲一个人生活了六年。然后突然有一天，被我母亲骗了回来。”

“为什么说是骗？”程又又有些不解。

“因为当时，爷爷一直在派人盯着我。母亲给我发来的消息，说她病危了。她用这个消息骗我回国，然后，我就进入了摘星。后面就是你看到的林寺。”

“那你——”

程又又张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林寺低声笑了一下，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围巾，“好了，在我面前不用犹豫。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不妨直接问出来，说出来。我都会回答你。”

程又又呼出一口气，拉着他坐到了一边的矮凳上，“那你今天是从家里来的吗？你过来陪我，那阿姨要怎样呢？我现在觉得，她就像是我爷爷那样，看起来什么也不在意，其实还是很想让人陪伴。甚至有时候还会别扭地说出一些反话。”

“其实——现在想想，总觉得你母亲或许并不是在骗你。她可能是在你父亲的阴影下变得痛苦，看到在重复过去那条道路的你，又不忍心让你成为和你父亲一样的人。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要你回来。”

林寺的手僵了一下。

这些年，他也确实想过这个可能。可最终因为心结，又一点点把这些情绪压制了下去。生怕是自己为了渴求那一点点关爱而做出的幻想。

可如今又被程又又这样说了出来。心中像是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包围。

他相信程又又说的所有话。只要是她说的，他都会信。

“谢谢。”林寺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我……其实一直没有太多家庭观念。”

程又又捏捏他的手，有些不瞒，“刚才还不让我说对不起。现在你倒是给我说谢谢。林先生，我警告你双标。”

“那我应该说些什么？”林寺慢慢靠近她，他的额头逐渐抵在她的额上。

在这样的星夜下，耳边是小孩子奔跑的嬉戏声，偶尔还有几声烟花绽开的声音。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突然觉得，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她。

“你应该说——”

程又又的语气拉长。

远处的钟声却在此时响起，提前准备好的人们在这一瞬间燃起了烟花。

烟火一朵朵在天空绽开，整个黑夜也在转瞬间变成了白昼。

程又又惯性地仰起头，脸上也随之绽出了笑容。

林寺依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就在她低头准备拉他起来看烟花时，林寺飞快凑上去，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应该说，新年快乐，还有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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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里的时候，突然蹦出来了一个先婚后爱的梗……

我果然是又菜又爱写hhhh

碎碎念，感觉生活里免不了几个烦人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