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拨云（1 / 1）

在发布会正式启动前，程又又还特意做了种种心理建设，防止上台后露怯。

没想到一站在台上，她反而变得出奇的镇定。

作为主创人，她需要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介绍纪录片创作的由来，分享创作的心里路程。

程祁原本还有些担心，目光不时的落在她身上，虽是不太放心，但也很期盼女儿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有一番作为。

林寺则站在她的另一侧，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像是在鼓励她。

程又又按下手中的按键，大屏幕上顺势出现了一些照片。

那些照片一张张慢速播放着，山水也在此间映衬，台上的几人纷纷侧身看过去，眉眼也不自觉放得柔软。

“其实过去的时候，我也很容易被一些几经传播的东西，迷惑了视线。而我们现在的生活，太过于反锁，节奏也过于急躁。看到的东西几乎都是二次或者多次包装。

我原本只是想看看这座山。可那座山却在遥远的地方。他周身又蒙上了一层云雾。当我想靠近时，看到的只是被云雾缭绕的那座山，似乎无法看清他内在的真实。

后来……有幸认识了一些人。他们告诉我，如果想要探寻这个世界的真相，如果想要拨开云雾看到真实，那不妨就真真切切的去试试，去走一场，去看看所为的真实和内心世界的差别。到那时，便自然会有一个新的方向，这个世界就会给你最好的答案。”

程又又的一席话赢得了一众掌声，就连程祁再看她的目光都带着点欣慰。

过去他这个女儿，虽然是逞强的想要独立。

可程祁知道，那所谓的独立，仅仅在于经济层面的独立。而真正的独立，是在内心深处，是她可以坦率的面对这个世界，可以游刃有余的和这个世界交手，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不受外人干扰。这些都是程又又过去所不缺少的。

以至于，程又又当初想要去望湖山村时，程双第一个反对，但程祁却格外赞同。他头一回没有依着程双的想法，反而一次次劝说她转变想法。

如今想来。当初程又又的决定是对的。而他对女儿的期望，也在此时一一实现。终于能够在看她绽出了最漂亮的颜色。

她就是他的骄傲。

到了记者提问环节，记者也开始一一问起了问题。大部分是关于纪录片拍摄的过程。

偶尔也会有几个问题落在林寺身上，皆被林寺巧妙的回答了过去。

直至一个坐在后排的男记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熬夜看完了新芽，触动也特别大。甚至也想动了去远方看看的想法。同样，我也听了林寺的新芽专辑。我看了看网上的评价，好像大多人对林寺的曲风转变提出了疑问。那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林寺的风格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当然，我最想问的是，在这样一个基调比较严肃的纪录片里，为什么主角会选择林寺。前边一切都好，反而这里差点意思，像是在刻意蹭他的流量和热度。我想问一下程导演是怎么看的？”

林寺的目光收紧，慢慢落在程又又身上。

程又又淡淡地笑笑，镇定地拿起话筒，“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如果想知道一个地方的风景如何，不要只局限于看网络上看到的宣传图片。

同样如果想要真正了解山村儿童生活的状况，也不需要仅局限于我这个片子。因为所有的传播出去的东西，都带有一定美化的程度。这一层美化有真有假，必要时，就像是我刚才所说的云雾。而我们恰恰只有拨开这一层云雾，才能看到里面真正的东西。”

“就像是林寺——”程又又侧身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林寺。

他站在身侧，他就在灯光下。

他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那层光芒让他像是披上了一层滤镜。

他就在身侧。

他就在看着她。

她突然想起，林寺今天在休息室对她说的那些话。

到现在才突然觉得，他纵然有万般模样，纵然会有万般设定。可归根结底，在她面前的才是最真实的林寺。

“——就像是林寺。他的身上也带有一层云雾。我们每个人在看到的，都是那个表现在外面的林寺。可究竟他是怎样的人，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判断。

我想，拍摄这个电影的，就像是恰好寻到了一个机会，把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层云雾，也一点点的拨开，表现出最原本的真实。

或许我现在作为主创团队站在这里，说出这番话也带有一点引导的意思。但我还是希望，各位媒体朋友能把目光注意在我们的记录片上，放在林寺用心做出的专辑上。撕开那一层云雾，看到其中最真实的东西。我想很多答案就已经在里面暴露了出来。”

说完这番话，程又又就默默转身，看向了林寺。

灯光下，她的眉眼看起来也格外的柔和。抛开了过去小女孩的模样，她又一点点变成了成熟的大人。

是她过去期盼的模样。

发布会到了收尾的阶段。程祁也给了她一个惊喜，以新芽为名创立了一个新的基金会。帮助乡村留守儿童，帮助到偏远乡村支教的老师。而程祁的这个行为，无疑是给整个发布会又引导了新风向。

程又又在发布会上的一番话，自公开后，便在网络上引起了一定的传播。新芽也在各大平台，播放量达到了新高。

程又又对此毫不在意，她学着林寺的模样，关闭了网络，不在乎外面的喧嚣，又回到了学校，顺利的完成了她的毕业答辩。

当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一起拿到手里的时候，她的心里才多了一点点的踏实感。

这个夏天好像格外炎热，断断续续的发生了很多事。

所有的情绪在此时变得膨胀，然后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毕业季要面临种种聚餐。

临到了分别这一天，过去陌生的同学好像在此时突然变得熟悉。过去那些虚度的光阴，也在此时突然变得珍贵。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有些人，在此次分开之后，或许以后就再也不会遇见了，于是在最后这一场饭局显得格外漫长、沉重，却也肆意。

程又又和赵敏敏坐在了一起。中途就连平日里对他们训斥连连的辅导员也过来了。过去的那些时间在此时显得格外珍贵，细细回想，又捕捉到了很多难忘的回忆。

酒过三旬，所有人都忍不住吐露了真心话。

赵敏敏喝得有点多了，拉着程又又的手，撒娇着要程又又带她去卫生间。

程又又带着她去吐了一遍，醉酒的赵敏敏便有了几分清醒。

酒店卫生间开着冷色调的光，她透过镜子，看着站在洗手台的程又又，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点伤感。

赵敏敏吸吸鼻子，掬起一碰水，狠狠洗了脸。

再抬头，便对上了程又又递来的纸巾。

赵敏敏扯出一点笑意，接过纸巾，缓慢地擦拭着脸上的水珠。

视线又总会不自觉的落在程又又平静的脸上。

“毕业快乐啊又又。”赵敏敏轻声说道。

“毕业快乐，敏敏”程又又笑着应道。

她看到赵敏敏突然笑了一下。笑容是那么的恬淡，又带着一点小女孩的意味。

她们大学四年，虽然一直住在在同一个宿舍，但交流实在匮乏，大部分是互相提醒一下对方要交作业，或者宿舍几人一起吃吃早餐，或是同宿舍一起去上课。

赵敏敏忙着恋爱，和班里同学也很少接触。

程又又惦记着自己的小事业，也和周围的人没有太多接触。

她们两个只和宿舍的人有些往来，却没想到，临到了毕业的时候，再细细算下来，却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交流的比较多的朋友。

虽然平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来往，虽然也不会发一些节日的问候，但无时无刻，却又有那种淡淡的关心。

过去曾让程又又最在意的孟梦，却对她做出了那样的背叛。如今聚餐再次见面，也只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坐在了距离彼此最远的位置，像个陌生人。

而当时，让她信赖的周元，反而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在背后举报她，想法设法的让她失去保研资格。

甚至投票的时候，也都会特意给她减少一票。就连当初的那个视频，她也知道，其实真正拍下餐厅视频的就是周远。如今到了聚餐，周元甚至都没有过来。

但这些，真到了毕业分别的时候，她突然就没那么在意了。

生活总要往前去，她还有她的风景。

在他们离开这个校园后，校园中的纷纷扰扰会慢慢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往事，后面还有属于他们更广阔的天空。

“又又，你今天要离开学校了吗？”赵敏敏轻声问道。

程又又点点头。

纪录片公开后，她也为自己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计划着毕业答辩后，就直接搬到工作室附近住。

好巧不巧，林寺的工作室也重新搬了位置，现在就在他的工作室楼上。

程又又很无奈。但再看林寺故作惊讶的模样，又把她原本想说的话收了回去。

她怎会不知道，这种巧合不过是某个人刻意为之。

他想要这样做，那她就配合他。

两个人傻在一起算了。

饭局散场，赵敏敏的男朋友也过来接她。程又又把她送到了车上，再看赵敏敏娇羞的模样，心里也慢慢松了一口气。

虽然是毕业了。但好在他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在生活。

以后，也只会慢慢变好的吧。

程又又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一个人穿过了小道，又走了一条近路，慢悠悠地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门口挂着几条横幅，还有一些宣传海报。在宣传程又又的新芽。

周围的学弟学妹们凑在一起讨论，言语里，还带着对程又又的羡慕和赞赏。

程又又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了宣传海报前，心里泛起了种种思绪。

那一路上的种种，从刚读大学的欢喜，到中途的迷茫，再到后来的坚定，每一个阶段，都有独属于那个年龄段的热情。

如果，时间再来一次，她可能还会这样经历一遍。

身边却突然靠过来了一个人，距离有些近。

初夏的风出来，带着点躁动。

程又又下意识的往一侧移动了一点，那个人却直接把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动作来的突然，让程又又警铃大作，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姿态。

“学姐的作品真出色。”是故意压低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气音。

程又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准备用手肘给他重重一击，可在抬起胳膊时，又觉得有些不对。

哪里会有这种突然想靠近的学弟？

无非就是某个人刻意伪装而成的。

又在玩角色扮演。

于是程又又也不转身了，双手环于胸前，故意刁难，“既然你说这个作品出色。那不妨说说看，究竟出色在哪里？”

她听见那人好像笑了一下，然后听到了一个低哑的声音，慢慢说道。

“很多地方都很出色。比如学姐拍摄的很好，作品的立意也很好，只是我个人会更喜欢片子里用到的音乐，还有纪录片的几个主角。学姐你说呢？”

再也听不下去了。

程又又转过身，对上林寺的眼睛。

“你呀，这么好意思夸自己？要不要脸？”

“那学姐满意吗？我的音乐能让学姐的作品锦上添花吗？”

林寺却一时无法从角色中走出来，依然不依不挠地问着她。

“学姐现在不给我正面回答，是不喜欢，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你还闹。”程又又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又对上林寺幽深的眼眸，只好无奈地回答，“很喜欢，是我不好意思。满意了吗？”

“很满意。”林寺这才点点头，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身上，手还不老实的放在了她的腰上揽住了她。

程又又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学生，眼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才一把拉上林寺，进了学校大门。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好在外面等我的吗？”程又又不放心地调整了一下林寺的口罩和帽子。

她今天要搬到工作室住，特意给林寺发了消息，让他在学校外面等她。

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大胆，光明正大地站在学校门口，还这般胡闹。

“我都没有看到过你上学的样子，缺少了这段经历，实在太遗憾了。过来看看不行吗？”

林寺的语气却带了点无辜。

他又紧紧牵着她的手，示意她看向前边并肩前行的小情侣。眼神中略有憧憬。

程又又偷笑一声，故作不在意，“那——我带着你在学校里走走？”

反正是毕业季，是毕业生纷纷离校的时候。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偶尔看到林寺从身边路过，也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无心深究他是谁。

程又又带着林寺去了常去的餐厅，买了两杯奶茶。

“我平时很少在这边买，这个餐厅距离我们上课的教室太远了，距离我们宿舍也好远。以前和室友关系比较好的时候，兴致来了，才会结伴到这里买奶茶。”

程又又说着，眸中又带着一点怀念。

虽然到最后，大家的关系变得极淡。但当初的种种是真实的，回想起来，还是会捕捉到一些美好的时光。

林寺察觉到她的情绪转变，又揽上她的肩膀，“那你是很喜欢这种粉粉嫩嫩的饮品吗？”

程又又一顿，拿着杯子摇晃了两下，看着草莓冰沙和奶盖慢慢起了分层，“也不是啊，我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味道。”

林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尝尝。”

程又又盯着林寺的侧脸，总觉得他这句话并不是这样轻飘飘说出来的，反而是话里有话，带了一些别的意思。

“是挺不错的，不过好像有点甜。”

程又又看了他两秒，又看了看手中的杯子，这才想起了那种感觉来自于哪里。

“不对啊，你不是应该喝过吗？我记得那一次，就是那一次在星月广场，我给你的好像就是这个。”

林寺的手僵了一下，又就着吸管喝了一口，不再回答她的问题。

程又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有些不瞒，忍不住在身后追问两句，“是这个吗？我好像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我觉得我喝饮料挺少的，一般买都是这个口味。”

她走在林寺身侧一路喋喋不休，林寺只是笑着，也故意不回答。

直至穿过了校园的小花廊，又到了操场，她还在一直问这个问题。

等到两人在操场坐下，林寺这才坦白，“是的，你当时送给那个流浪汉的就是这个。”

“那你怎么还表现的这么奇怪，像是第一次喝。”

林寺笑了一声，视线不自觉地落向操场上奔跑的人群，“因为我啊，那一次根本就没有喝。那时我把它冻在了宿舍的冰箱里。去找你的时候，又把它带回了我家的冰箱里。现在的话，应该是在工作室的冰箱里。”

“你是想要把它弄成标本吗？”程又又打趣道。

眼底的笑意却快要溢出来。

她原本以为，那个擅长写情歌的林寺，或许是一个早就身经百战的情场高手。

却没想到，他那时所有的灵感，通常来源于过去某段时间的一份牵绊。

原来他那么长的时间，都是在惦记着同一个小女孩。

更没想到，就连他们最开始的那些过往细节，他都一点点记着，还留下了痕迹。

感概之余，她心里又慢慢泛起了一丝甜意。

她过去只觉得这个人油嘴滑舌，像是一个情话制造机，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又带了一点套路，又能读懂她的心思。简直就像是被人经过几番调|教出来的男朋友。他实在是太过于理想。

以至于，她偶尔也会在好奇。这样的人是不是一个情场浪子，随随便便的撩拨，好像就会引人陷入他的漩涡。

可现在，她突然发觉。她其实不用那么担心，在她很早之前，就已经顺利把这个人拐走了。

林寺认真地点点头，表情有点呆。一点都不像舞台上那个的随意散发魅力的妖精模样。

或许在很久之前，他们也保持着清醒。

可是现在，在时间里，那些清醒又一点点转变成了其他东西。

又或者，陷入爱河的两个人，在面对彼此时，就再也没有所谓的清醒了。

距离宿舍楼还有一百米的位置，程又又便刻意停下脚步，让林寺站在原地等候，她一个人上楼。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林寺却又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为什么不让我在楼下等你？”

程又又睁大了眼睛，在左右看看，小声道：“万一被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林寺把帽子和口罩戴好，“怎么可能？你们楼下有那么多人都在接家属，哪会有人留意我呢？”

不知道究竟被他的哪一句话戳到，程又又的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那你乖乖在楼下等着我哦，我马上就回来。”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带着点她过去不喜欢的做作。

她突然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时候，她能列出来谈恋爱的种种弊端。且坚定的认为，这些事情最后只会浪费她的时间。

可现在，她突然也爱上了某种无病呻吟，想要撒娇，想要闹腾，想要黏黏糊糊的把过去不喜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她站在楼梯上，一回头，就能看到林寺。他正站在等候女友下楼的男朋友群中，一直看着她的方向，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笑。

回到宿舍，程又又特意跑到阳台上看了林寺一眼。确定他还一直站在那里等候，心里顿时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填满。

大学四年，她基本上独来独往。

就连室友，偶尔也会因为种种事情分裂，也没有刻意等过她。

她每次路过等候的那一群人时，只会匆匆扫了一眼，又觉得不理解。

可是，在大学的最后一天，她突然也有了一个等候她的人。

那个人就在楼下，就在她平时看到的队伍里。

静静地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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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从狗男人到痴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