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逼亲(1 / 1)
徐秀才搁下茶杯仔细打量着季以遥——说是审视也不为过。
年轻人长相白净俊秀,身姿虽然单薄了点但挺拔修长,更不论少年人的品行是他从小看着的。
徐秀才越看越满意,忖度着开口道:“学笃啊,你家可给你商量亲事?”
季以遥闻言微怔,端着茶水的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喝。
他抬头看向上首的徐秀才,见徐秀才神情严肃,并没有调笑的意思。
他斟酌回道:“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生未曾听家母提起过学生的亲事,想来是还未到年纪。何况学生年纪着实也不大,现下当以考取功名为主要,儿女私情暂可搁置。”
“哎,此言差矣。”徐秀才摇头,“我与你师母成婚的晚,所以孩子都来的晚。我二十六岁上才得了一个闺女,累的母亲挂心不已。幸而,两春秋后,家中终于添丁,才使母亲心安。”
“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尚年轻,醉于功名是应该,可成家立业,自是先成家再立业。如今你年岁渐长,有些事总归不好再麻烦父母长辈,还是需要贤内助替你拾掇的。”
他又呷口茶,道:“我家小女年十四,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你有意,不妨应下这门亲事?你二人自小也算是一同长大,倒是好相处的。”
季以遥喉间发紧,他自小便极有主张,便连念书一事,也是他自个人偷摸去到村学外边,才被徐秀才给发现。得蒙徐秀才宽厚,知他家贫,不收他束修,只要他自备笔墨纸砚,他才能有今日。
可正因为他自有主张,因此他心中理想的妻子形象应是温柔知礼、举止大方,又或是伶俐活泼,泼辣些都无妨。而徐笙,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害羞胆小,实在小家子气,与他心中的贤内助模样相去甚远。
可这是从小教导他的恩师提出来的啊!
季以遥轻轻将茶搁在桌上,左手藏在袖中紧握成拳,沉默良久,他伸出舌头将微干的薄唇润湿,方才启口。
“得老师厚爱,学生本不该推辞,只是学生家情况老师也知晓,恐委屈了徐姑娘,实在是……”
季以遥还是选择拒绝,既是为他,也是为徐家姑娘。婚后怨偶,定非两家所愿。
“你不愿意?”
茶杯被置在桌子哒地一响。
季以遥紧抿双唇,低垂下的睫羽挡住眼中的复杂。
“实在是学生高攀。”
“你可是已有了心上人?”
“……学生没有。”
徐秀才沉下脸,加重了语气,“怎么,你如今是中了秀才,瞧不上老夫的女儿?”
若他是有心上人,徐秀才也不会当那打鸳鸯的棒,但季以遥明显是推脱之词,支支吾吾拿不出个正经原因,这就是瞧不上他徐家女儿了。
正如季以遥所言,自家与他结亲是季家高攀,但他仍是推拒,便确实是不知好歹。
“也罢,你既有他意,瞧不上我徐家,便请离去吧,日后也不必再上门来!我徐家也不是任人作践的!”
徐秀才眉目再不似刚刚的欣喜柔和,话落便起身欲离去。
他浑身裹挟着怒意与季以遥侧身而过时,季以遥也嚯地站起身。
可季以遥立在原地低着头并不言语。他心中是在是诸多滋味交杂。
眼下季家出了个秀才,瞧着是风光。实际,季家年前刚刚办过一场婚事,又给季以遥凑出在外的银钱,有那脑子灵活的猜也猜得出季家里面是个什么情况,纵使再多姑娘心仪季以遥,也不见得人家会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吃苦不说,没准儿还得倒贴钱,傻子才愿意做这赔本买卖!
除非考上举人。
可举人哪有那么容易考上?若是真要等季家给他说亲,还不知得拖到什么时候。徐家不嫌弃他家这情况肯把女儿下嫁,足以见其真心实意。
再者,季以遥也不愿因此事跟先生闹僵,读书人更要名声,这事传出去,旁人不会道徐家不是,只会说他季以遥数礼忘文。
罢了,徐家姑娘除开这性子是个顶顶好的,大不了自己费心多看顾着,两人总能好好地过日子。
季以遥心中无奈叹口气,劝慰着自己,肩膀微微下垮。有决断后他不再犹豫,对着徐秀才的背影直直跪下。
“先生言重了!能攀上这门亲事是学生的福气,学生并非不愿,只是不忍徐家姑娘跟着学生吃苦……若先生不弃,学生定会担起责任,爱护徐姑娘,不让她受委屈!”
已经快走出屋门的徐秀才听闻声响停住,回头看着少年郎脊背笔直地跪在堂中。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徐秀才怒意泄了大半。
“你可有勉强?”
“学生真心可鉴,定会好生待徐姑娘!”
徐秀才站在原处没动弹,季以遥也安静地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顺着光,徐秀才看清季以遥脸上的一片诚恳。他明白自己这属于是挟恩图报,眼下季以遥应承未必是真心情愿。
但是结亲的念头一旦生起,有季以遥这珠玉在前,再看别人都与自家女儿不匹配了。
他也有信心,外人徐笙瞧着是个不顶事的,可自己家人知晓她机灵着呢!定会把那日子过得红火。
徐秀才厚着脸皮应下,上前亲自去将季以遥扶起来,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刚刚那场闹事没有发生过。
“这下子好,如今咱这也是亲上加亲!”
季以遥顺着徐秀才的力道站起来,跟着附和。
“是,承蒙先生厚爱,待学生回去禀明双亲,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徐秀才满意地摸摸胡须,这白菜算是被自家摘下了。
不多会儿,季以遥便提出告辞。
……
季家。
季以遥看见季家院子时,已是天色黑沉了。
看着院子里透出的橘色的灯火,季以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院子里,男人们扎在一堆聊着天气温度庄稼作物,女人们也聚在一堆,靠着小小一盏油灯做着针线活。
还是靠坐在季家大房大郎媳妇旁边无聊得玩手指的小孩发现季以遥的身影,兴奋地叫起来:“三叔回来了!”
穆氏连忙起身迎上去。
她担心儿子,这天色已晚,外头黑灯瞎火的,要是不小心踩沟里咋办?
“怎么这么晚?”穆氏随口念叨了一句,给季以遥倒了一碗水。
“有些事,跟先生商量着耽误了时辰。”
季以遥双手接过水碗,回答过穆氏才一饮而下。
他搁下碗,院中的人都殷切盯着他一举一动。他走到季老爷子旁边,“爷,爹,我有事跟你们商量下。”
季老爷子和季川面对着面交换个眼神,季老爷子起身道:“到正屋来吧。”
季以遥颔首,跟着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娘也来罢。”
穆氏正准备收拾好针线篓子去灶房端菜,听闻这话犹豫地看了季老爷子一眼,季老爷子才发话:“老二媳妇也进来。”
穆氏这才搁下手中的针线篓子,缀在最后头跟着进了正屋。
“三郎有啥事不能当着我们面讲?”陈氏不高兴地对着自己的大儿媳妇马氏嘟囔,“这是拿我们当外人呢!”
“不会说话我就帮你把嘴巴缝上。”吴氏坐在上首听个正着,恶狠狠地看着陈氏说。
陈氏不甘不愿地闭上嘴,剜眼一旁的大儿媳妇,不敢当着婆婆吴氏的面再埋怨啥,只在心里记下马氏一账:叫她不懂得替自己婆母帮腔,回头再收拾!
马氏心里发苦,真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屋内,季老爷子和季老二坐在榻上,穆氏立在季老二身边,季以遥站在他们对面。
“三郎,有啥事你说吧。”
“......爷,爹娘,今日先生提到了儿子亲事,先生与我商量了一番,得先生厚爱,有意作主与我们季家结亲。”
宛若平地起惊雷,屋内三个人面面相觑。
半响,季老爷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亲?可是徐夫子家的小娘子……”
季以遥肯定地颔首。
“这是好事啊!”
见着家里人的面上都透出喜悦,季以遥忍不住心下喟叹,面上却跟着轻笑开,总归家里人满意就行了。
季老爷子十分开怀,心里对季以遥越发满意,自从这三郎回来后,净带回的是好消息。季川和穆氏也是一脸喜色。
季老爷子问道:“老二媳妇,你可见过徐家姑娘?品行怎么样?”
季以遥也偏头瞧着自己娘,虽然知道徐姑娘如何,但他也好奇别人对她的评价。
“儿媳也没跟徐小姑娘多接触过,偶尔见着是知礼懂事的,就是有点害羞胆小……”
这倒跟季以遥地印象差不离。
穆氏见过几次徐家小娘子,看着柔柔弱弱一个女孩子,腼腆害羞极了,与她打个招呼她都会脸红。
男人们少打听,女人们一起八卦时确是把徐家扒了个干净!
徐秀才二十岁时家里安排了亲事,他娶了村长之女——姜氏,然多年来徐秀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读书人。成婚五载,姜氏才怀上头胎,虽是个姑娘家,可也是徐家精心养着的。
徐家小姑娘养的精细,按着说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多半是脾性大一身娇病,这徐家姑娘倒是奇葩,养成了另一个极端。
男人们只知道徐家姑娘知礼懂事就够了。害羞胆小也无事,总归这个家也不需要她胆多大。
终归是女人家想得多些,穆氏瞧着几个男人面上挂着笑,诺诺开口问到,“......三郎,这徐家可说了彩礼几何?”
此话一出,屋里其乐融融的氛围瞬时凝固住,季老爷子的笑僵在了脸上,他倒是没想着这个问题,树皮般皱巴巴的脸上更皱成一团,每个褶子里都透着苦意。
年前给季二郎娶媳妇,足足凑出五两银子才成!
“爷奶不必担心,先生他知晓咱季家的情况还愿把女儿嫁过来,足以见得先生是不太介意的。”许是这话太过绝对,季以遥话头一转又道:“可该有的尊重咱也得给,不必比照着二哥,只尽咱之能便行。”
鸡鸣村本也不是富村,村里结亲的最好也就是给二两银,虽对目前的季家有些难为,但凑凑还是有的。
季老爷子对着凳子角敲敲烟杆子,一锤子定声,“那行!老二家的,你明天就去找媒婆去徐家提亲吧,人家看得起咱们,咱们也不能懈怠人家。”
穆氏自是点头称是,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寻那这十里八村里有名的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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