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1 / 1)
待出了城门,何昀兆意识到身后并未有人追赶,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仍然不敢减速停留,带着伤匆匆向着前方的峡谷而去。
然而这一箭实在是又准又狠,直冲着何昀兆的心脏而去,方才用力之下,拉动伤口,血流不止,何昀兆片刻之下便面色白如宣纸,额角渗出冷汗,一个踉跄便向前跪倒在地。
“咳咳——”他咳出一口血水,抬手抹去。
以他现在的状况,再走动只会继续牵扯伤口引发流血。他眼前忽地闪过一片黑暗,晕眩感不断涌上来,他咬了咬牙,以手撑地仍又站了起来。
方才萨满耶的镇定让他心里很是不安,粮仓失火,本该是大事,他却丝毫不见紧张愤怒,冷静自持地让人几乎怀疑那是个幌子,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下。
但入城寻找粮仓纯属他的临时决定,绝不可能有所透露,如果说是他有所预料,那么峡谷之计……
想到这里,何昀兆心下一急,又是一口血涌上来。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为着那一峡谷的兵,他也得撑下去!
临关城距离他们计划的峡谷不过几里路程,他却走得格外艰辛,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都似要裂开几分,血早已浸湿了他的衣袍,若非穿的是夜行衣,此刻怕是已成了红衣血袍。
周楼那边自两方相战开始,他便按着计划试图将北狄的军队引往峡谷,然而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周楼顶着压力的同时又担忧着前往临关城寻找粮仓的何昀兆。
在进入峡谷的最后一刻,周楼向天放了信号烟花,于此同时,他回头望临关城望去,看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向着己方赶来。
……
晏慈和江辰暮在山间的小屋里待了两日,短暂的宁静被一道急信打破。
江辰暮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信纸,是从皇宫里直接传来的。
“怎么了?”晏慈取来氅子披在匆忙出了房间的江辰暮身上,见他面色越发凝重,问道。
江辰暮抬起头,带着些犹豫和沉痛地望向晏慈。
晏慈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追问:“出什么事了吗?是临关那边……”
“峡谷埋伏计划暴露,他们被反埋伏了,何昀兆,孤身前往临关城内烧北狄粮仓时中了箭,带伤返回峡谷后,因伤重……”
后面江辰暮说了什么,晏慈一句也没有听见,只觉得一瞬间整个人便坠入了一阵黑暗里。
眼角不自知地滑落了泪水,脑海中关于何昀兆的记忆一一闪现,大婚当日背着她入轿的哥哥,临行前往裴州时特地为她送来狐裘的哥哥,即使早已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何烟鱼,仍然温柔真挚地对待自己的三哥。
怎么会,就这样。
她身子微微一晃,江辰暮连忙揽住她。
“消息,确凿吗?”她有些恍惚,说出口那一刹那,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寻夜的消息,从来没有传错一说,更何况既然是从皇宫传来的,便说明,这消息已经是得了验证,绝无传错之说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又想到了宫里的那位。
“平宁她……”
江辰暮叹了口气,将她抱入怀里,说:“信上只写了这些,换身衣服,我们进宫再说。”
晏慈明白这件事情,不单单是何昀兆身死这么简单,反被埋伏之事,不是小事,现在那些再次被围困的将士们的安危才是大事,更何况,一旦这些将士全军覆没,边塞全面破防,整个大昭,便真的要沦为北狄的囊中之物了。
二人不敢耽搁,连忙换了衣服上了马车,向皇宫而去。
二人的马车才到皇宫门口,便见着一人驾着一匹马出来。
“平宁!”马上的人听着呼声,堪堪勒马回身望向开口之人。
晏慈望着眼前面色憔悴,一身白衣劲装,却不露半分悲恸的女子,晏慈只觉得心下一酸,她明白平宁面上越是比谁都冷静,心里便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平宁面色无波地望向她,突然笑道:“我要走了。”
晏慈忍住哽咽,问:“你去哪儿?”
平宁侧头望向北方,回道:“去见他。”
“可是他……”
平宁抬手打断了她,回头温柔地说道:“他在等我,我去带他回家,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着,她对着二人点点头,转身策马而去,徒留下一地马蹄印。
二人站在原地,望着她苍白的身影渐渐远去,马蹄声消失与耳,佳人远行,去赴一个情人的约定。
江辰暮拢了拢晏慈的肩膀,带着她转身走入宫门。
“她一个人,皇上怎么不拦着?”晏慈走在落着白雪的石板路上,怔愣问道。
江辰暮将她微凉的手拢入袖里,握紧,回道:“没人能揽住她,她想做的事情,从来没人能拦得住。”
晏慈摇摇头,担忧道:“可现在边塞这么危险,何况这里到临关……”
“阿慈,”江辰暮上前半步侧身站在晏慈身前,“平宁皇姐不是普通的宫闺女子,其实你很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晏慈垂首,无奈地叹了口气。
的确,这就是平宁,不会为了生死情爱哭哭啼啼,慌然失措,她是勇敢的,独立的,果敢的,更是坚韧的,没有人能拦住她,去做她想做的事,也没有人,能让她放弃她的决定。
晏慈忽而又想起那日平宁对她说的那些话。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
……
平宁在知道何昀兆身死的消息时,并没有觉得太意外。
身旁的宫女侍从无不是面露忧虑地望着她,生怕她因为受了刺激做点什么事。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片刻,然后就起身进了内室,换了一身她常在猎场武训场穿的白色软甲,解了头上的珠翠,束了一个精简的马尾,绑上一根白色的缎带。
然后随便收拾了一些细软,便出了房门,去了江辰宇那。
待了没一会儿,她便出来了,唤人牵来了自己的马,再不言语一句,径直出宫。
遇上晏慈是意料之外,却也算是了去一些遗憾了。
若是需要道别,晏慈算是一个她愿意好好道别的人。
别过之后,她仍然未有半分留恋,驾马北去,心里想得并不是何昀兆的死。
而是,她要去接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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