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移民之旅 第八章 忍辱负重(1 / 1)
福州,平国公府,一所被朝廷征用的大宅院,郑芝龙坐在摆满古董的客厅中央,喝着上好的大红袍,等着郑成功和熊天赐的到来。 如今的他与前几日在听雨轩那可是截然不同,穿着新缝制的紫红色官服,满面红光,拇指上套着龙纹玉扳指,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尽的惬意,加之平日保养得当,看上去更像是那么回事。
架空了隆武皇帝,挤走了老臣黄道周,如今的南明俨然成了他自己的朝廷。 北伐?亏隆武皇帝也能想得出来,如今局势如此混乱,只是有志气是不够的,若是真那么有志气,他又怎么会被囚禁起来那么多年?郑芝龙眯着眼,喝了一口茶,想到朝廷上黄道周那个老东西慷慨陈词的样子,不禁觉得可笑。 这个老东西既然如此热衷北伐,那就让他去好了,自己则称病在家,静观其变,既然他号称当世大儒,又是兵部尚书,总该有点事干,这出风头的事就留给他吧。
思索之间,郑成功和熊天赐已经从后花园的小门到前厅,穿过廊道,跨进大门,来到他的面前。
“成功拜见父亲大人!”
“天赐拜见总兵大人!”
“呵呵,都起来吧,天赐不是忙着招人吗,怎么会来我这里?来得正好,武夷山新采的云雾茶,你们可有口福了!”郑芝龙宽厚的嘴唇一咧,lou出一个清冷的笑容。 同时向旁边地丫鬟打个手势。 丫鬟立刻下去,片刻托着茶盘端上两杯茶来。
“这武夷山的云雾茶又称岩茶,上好的岩茶每年产量也就那么十几斤,再经过加工,剩下的少之又少。 这也只有在我们福建才能喝得到,要是在国外,万金也难求啊!”郑芝龙侃侃而谈。 忽然看了熊天赐和郑成功一眼:“愣着干嘛,先尝尝。 尝尝啊!”
郑成功和熊天赐急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其中滋味倒是没品出来,事先准备的那些说辞却被搅和的乱七八糟。
“真是好茶!”熊天赐抿抿嘴,做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赞叹之词拖口而出。
郑芝龙惊异地看了熊天赐一眼,转而若无其事笑道:“森儿啊。 你可要和天赐多学学了。 如此好茶若是喝不出味道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哈哈,大人说笑了,成功不是喝不出味道来,我想他是了然于心,其中妙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熊天赐抬眼看着郑芝龙,眼中忽地爆出精芒。
“哦,倒是我多心了。 哈哈,那森儿可就更不对了,既然能品出妙味,为什么不说出来让我们也分享分享呢?”郑芝龙话是说着郑成功,可眼睛一直盯着熊天赐。
“前几日听大人说起茶道,大人曾说这茶有百味。 天赐以为这人也有百种,每个人即使喝同一种茶味道也不同。 就好比这大红袍,虽然奇货可居,我们喝来觉得会为回味无穷,但倘若那些从未喝过茶地人喝了,满嘴辛苦也说不定!”
“满嘴辛苦,哈哈,怎么会呢,既然是好茶,辛苦之后就是甘甜了。 人无品茶之福那也就罢了。 但若有了机会,又有品茶之心。 怕是一定会品到其中妙味的!”
郑成功低着头,听着熊天赐和自己地父亲唇枪舌剑,手中的茶杯几乎快捏碎了。 两人说得还是茶吗?想罢他抬起头,大声说道:“森儿此次前来见父亲大人,是有一事相询!”
郑芝龙顿时拉下脸来:“胡闹,我正和天赐讨论茶道,晚点说不行吗,扫兴,扫兴!”
郑成功也豁出去了,与其见他父亲和熊天赐暗中较劲,不若把话都摆在台面上说,他继续大声说道:“既然父亲大人将天赐移民之事交与我全权处理,孩儿不敢怠慢,亦不敢有丝毫疏忽,孩儿先给父亲大人请罪了!”郑成功放下茶杯,继续说道:“父亲大人,移民在即,天赐哥派到南洋的人至今未归,孩儿觉得有些蹊跷,恳请父亲大人能够帮助探听一番!”
“哦,是那个叫韩洋的人吗,他不是去联系商船了吗,怎么会失去联系呢?”郑芝龙脸上lou出凝重的表情,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熊天赐,脸上闪过阴冷,对着外面大声叫道:“若普!”
片刻,管家若普快速来到客厅,向众人行礼后,这才低头肃立在中间:“老爷,您有何吩咐?”
“将我书房中关于南洋的折子拿来,快去!”郑芝龙目送若普离开,这才微笑对着熊天赐说道:“最近朝中事多,南洋送来地折子我倒有两天都没看了!”
片刻若普抱着一个大盒子进来了,交到丫鬟的手里,这才退着出去。 熊天赐看着这个大木盒子不禁心中一凛,郑芝龙果然是个人物,这盒子里的折子少说也有几十封,如此强大的一个情报网络能够建立起来已是不易,高效运转更是难上加难。 看来这个南洋的土皇帝真是名副其实!
郑芝龙此举也有向他展示实力的意味,潜台词就是,最好别和我对着干,在南洋你是斗不过我的!
漫长地一刻钟过去了,郑芝龙不紧不慢,一张一张看着折子,最后一个折子的时候才仔细读了几遍,而后缓缓放下折子道:“这五天来,南洋一共发生六起海盗袭击商船事件,三起沉船事件,还有无数渔船覆没于风浪之中。 我想我找到韩洋他们了。 ”
郑芝龙清清喉咙,大声念道:“澎湖以南四十海里,我南洋八艘商船遭海盗洗劫,船上二百四十六人,战死二百三十人。 十五人失踪,仅存活一人。 此人名韩洋,锡兰韩氏世家三子,持有行商牌照,属正当商人,目前在澎湖驿馆避难!”
“总兵大人,事不宜迟。 天赐先告辞了!”熊天赐猛地站起来,抱抱拳。 虎视一眼郑芝龙,大步走出客厅。 迎着花园中和煦地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胸中愤怒依旧挤压着血管中地血液。 尽管没有证据表明郑芝龙主使了这次袭击,但总是和他拖不了干系。 好在最糟糕的事还没有出现,韩洋还活着,只有见过韩洋之后。 就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现在距离合约规定的移民日期不过一周了,一周的时间,除了求助郑芝龙提供船只,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别地办法。
“天赐哥,对不起,我,我没想到父亲居然会这么过分!”郑成功追了上来,看着一脸阴沉的熊天赐。 黯然说道。
熊天赐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人为达目地可以不择手段,他受气受辱也只能怪他自己实力不济,没有办法在南洋建立自己的势力。 好在郑芝龙这个海盗之王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 只要度过这次难关,后面地路还是畅通的!
“阿森,既然你父亲对我的殖民地那么感兴趣,那就让他参与进来好了!”熊天赐平息一下怒火,徐徐说道。
“天赐哥!”郑成功诧异喊道,随即他感到熊天赐语气中那深深的无奈,叹息着摇摇头。 郑成功的心里一定比熊天赐还要难受,熊天赐和郑芝龙的利益之争在他眼中不亚于骨肉相残,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个世界地人都疯了!
“阿森。 你替我转过总兵大人。 如果他愿意提供前往美洲地船队,我将割让出一半的土地作为你们郑家地家业。 他也可以派兵驻守!”熊天赐继续地低沉说道。 郑芝龙做事不但阴险而且毒辣,没有足够的利益他是不会罢手的。
“天赐哥,这万万不可!”郑成功大惊失色:“美洲那可是你们苦心经营的根据地啊,怎么能放弃呢?”
“阿森,你照我说的话转达就是了,我是不会放弃的!”熊天赐心里感动,他看得出来郑成功是真得紧张他地基业:“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说好了,你我再见之时,就是中华再起之日!”
郑成功心中一震,不由自主点点头。 看来,熊天赐和他父亲之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了,显然熊天赐有信心将他父亲派出的部队消灭。 郑成功也不禁担心,十几个大明军人,不过一年多的经营,带着一群土著,如何跟他父亲派出的至少六百正规军,还有配备火炮地战舰对抗?而且,到美洲的这条路上,他父亲还不知道有多少阴毒的狠招等着熊天赐呢。 郑成功眉头紧缩,但看着熊天赐阴沉的脸,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好跟随在熊天赐身后,向着港口方向奔去。
韩洋脸色苍白如纸,披头散发,加之穿着一身白色的棉衫,仿佛是阎王殿里的白无常。 他见着熊天赐在士兵的带领下走进房间,顿时秀目中涌出两行热泪,挣扎着从**爬起来:“大人!”
“什么也别说!能走吗?”熊天赐看着韩洋的胸前渗透出血迹,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冷声说道。
“能,就是爬我也能爬!”韩洋止住眼泪,冷眼看看熊天赐身后的卫兵,大声说道。 这些天来,他像囚犯一样被监视起来,即使想送信也都被士兵挡回,如今看到熊天赐来接他,无论如何他也不想这么被软禁下去了。
“好,我们走!”熊天赐架起韩洋就往驿馆外走去。
“慢着,总兵大人下令没有他的手谕不能将此人带走!”一个长官看着熊天赐和韩洋要离去,带着两人封住去路。
“我亲自来了也不行吗?”郑成功怒喝一声,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属下参见国姓爷!”士兵长和众士兵见来人是郑成功,急忙下跪行礼。
“我现在要把人带走,可以吗?”郑成功冷声说道。
“国姓爷,这个,小人,小人奉总兵大人口谕保护此人,还需总兵大人手谕才能放人!”士兵长咬咬牙。 大声说道。
“我若是奉皇上手谕带走此人呢?”郑成功说着话,缓缓从腰上解下隆武皇帝御赐地金牌,高高举起。 众士兵刚才还是单膝跪地,见是金牌吓得双膝着地,不敢抬头看三人。
“我们走!”郑成功向熊天赐点点头,自己在前面开路,眼见到了大门口。 那士兵长忽然追上前来,跪倒在路中央。 再次大声说道:“还望国姓爷恕罪,没有总兵大人口谕,不能带走此人!”
郑成功满脸通红,黝黑地脸上笼罩着杀气,噌的一声将宝剑拔出来,就要将面前这个大逆不道地士兵长刺死。 熊天赐忽然伸出大手,抓住郑成功。 同时沉声说道:“不要为难他了,他不过是奉命行事。 ”
郑成功愧疚地看了熊天赐和韩洋一眼,收回宝剑,同时对着地上毫无惧色的士兵长怒喝道:“快去请示你的总兵大人吧,我们就在等着你的命令!”
那士兵长如释重负,带着两个士兵迅速离开驿馆,向上级请示命令去了。
三人无奈回到驿馆的房间中,郑成功解下佩剑。 重重摔在桌子上,不解气地说道:“天赐哥为什么要拦着我,真想杀了那个没用地狗东西!”
熊天赐淡然一笑:“杀了他又有什么用,你父亲不过是在向我展示实力而已,既然他那么爱显摆,就成全他吧。 只要能移民,韩洋没事,也就由他吧。 ”
韩洋听着熊天赐的话,隐隐猜到形势地不利,不禁羞愧道:“大人,都是我没用,没有办好这趟查,笔记,笔记也让他们给搜去了!”
“韩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详细告诉我们!”
郑成功眼圈都有点红了。 什么时候熊天赐都没拿他当外人。 韩洋脸上lou出痛苦的表情,缓缓说道:“按照大人的吩咐。 我赶到息辣后联系到三位曾经和我父亲交好的华商。 他们对投资美洲很感兴趣,又听说我们和荷兰人合作,便放心了很多,经过一番了解,他们最终答应共组八条商船协助我们移民,并承诺如果顺利,此后将派出更多商船和我们合作,并会将南洋的一些华人也移民过去,建立他们的贸易点。 ”
“我们出航后,一切都很顺利,眼见快要到达澎湖,就让雇佣的葡萄牙战船先行回去。 不想葡萄牙战船走后没多久,就出现六艘海盗船将我们劫下。 无论反抗地还是不反抗的,都被他们杀了,我中刀倒地后装死才逃过一劫!”
“那些海盗都是什么人?”熊天赐忽然问道。
“有华人,也有葡萄牙人,其中华人居多。 ”韩洋说着话,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海盗刚一撤离,澎湖巡逻的大明海军舰船就到了。 他们并没有追击海盗,反而,反而四处翻找东西,最后找到我身上,将笔记从我的怀中抢走。 为首的长官见我还没死,这才将我带了回来。 ”
“什么笔记?”郑成功忍不住问道。
韩洋看看郑成功,痛心说道:“南洋息辣岛上有一人叫宋叶兴,他的祖上曾随郑和下过西洋,到达过美洲,所以收藏着一本当年的出海笔记。 我花费了重金,又通过家族的影响力才得到地笔记,却被他们搜去了!”
熊天赐见韩洋显得有些激动,不禁安慰道:“笔记没了可以再找,关键是你没出事就好。 ”
现在显而易见,这一切很可能都是郑芝龙一手策划的。 那本珍贵的笔记也一定在郑芝龙的手上。
“韩洋,成功的父亲郑芝龙郑大人,对我们在美洲的殖民地很感兴趣,这一切可能和他有关。 你放心吧,今日之辱,他日我定会加倍讨回!如今你地船队没了,唯一能依kao得就是郑芝龙的帮助了,你千万不可冲动,一切有我在!”熊天赐拍拍韩洋的肩膀,镇定说道。
如今他们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隐藏了实力,郑芝龙并不知道华夏殖民公司其实是他名下的公司,也不知道他们已经在美洲建立起一方较为强大的势力,只要到了美洲,主动权将自动回到熊天赐的手上。 区区六百人,三艘战舰就想将天赐军消灭干净,那是痴人说梦。 或许郑芝龙已经凭借着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关系布置好了一切,但他再强大也仅仅是在南洋,是在福建、广东和浙江的沿海,你是南洋之王,我熊天赐就是北美之王!
郑芝龙和欧洲人的关系并非铁板一块,也是利益纽带地关系。 欧洲人如果想得到东方地丝绸和瓷器,想和南洋华商打交道,就必须通过郑芝龙,显然他们也是很无奈。 一年后,黄道周战死,隆武皇帝被俘,郑芝龙将投降满清,此后,郑氏家族的势力将逐渐被郑成功接管过来。 这对欧洲人是个机会,对他熊天赐何尝不是个机会。
忍,面对一个绝对地强者,在你具备同等的实力之前,一定要学会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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