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窗一线寒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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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大的宝石大门,开启的时候,竟然是无声无息的。
一行人都想在那门“吱呀”响起之时,先做个深呼吸。可是那一声的准备时间竟然也不曾给他们,一行人一下子就怔住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扇大门开启,也不知道哪里的风忽而涌过,一下子就冻住了他们的脚步。
“请。”
还是旁边侍臣的一声提醒惊动了他们,如梦方醒。
三人一鹰就随着那些下臣宫娥的脚步,恍恍惚惚的走进门去。
双扇大门无声无息的关闭了。众人望着面前的场景,却有一瞬间的错觉。怎么,又回到星野国的皇宫了吗?
四周的陈设,分明是仿照中州的样子,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或金或银的各色陈设。可仔细看去,却又是完全不同的。
光两旁的照灯就有数十种,鹤嘴灯,长信宫灯,仕女捧灯,琉璃风灯……这样杂乱的陈设在一起,倒像是气派的储藏室。
两旁御道的护栏也是各异,白玉的,金包铜的。不但有龙凤的图纹,甚至都有各族的图腾标志。偌大的间子两翼便是巨窗,悬挂着巨大的白色幔帐,将光线切割的支离破碎。
间子正中,顺着四五层的白玉台阶漫上去,竟然是个床榻样的大座——大的也太离奇了些,外面一圈是透纱幔帐,透露出了里面隐现的红白,似乎是那“床榻”上铺着的,厚重的绒毯靠枕。
大座下的右一侧是道珠帘,珠帘后的冷色靠坐上,卧着个天青色的人形,那人的身量不小,只是卧着,竟然也与这些中州人一般高下。
座椅的背上似乎摆着几盆花草,枝枝蔓蔓的在那人背景上展开来,像张硕大的蜘蛛网。
如今还在四下张望,却已经被厉云拽了一下,回过神来一看,引着自己进入的侍臣已然跪拜下去,高声,“回禀圣上,青原大人。献艺的外族人已然带到。”
献艺?厉云觉得自己似乎是出现了错觉,回过头去看美沙亚和天鹰,瞧着他们同样惊诧的表情,这才敢确定,刚才听到的的确是此。可是,献什么艺?难道还要他们唱歌跳舞不成?多少的行家都被扔下去了——这纨绔公子,却是打了什么算盘。
上首的王者不曾说话,只是珠帘后的男子应了一声,珠帘便动了一动。
侍臣遵旨,慢慢得就退到门外去了,并且关上了门。
“瞧你们是人类。”侧座珠帘之后,那个人形再次出声,却懒散的不成个样子,淡声下令。“开始罢。”
两人一鹰却是齐齐看向如今,谁也不肯多言,就要看着他怎样收场。听闻了那个王上的乖戾脾气。怕就算是有蝴蝶小姐的令牌。一个不小心,也是客死异乡的下场。
然而,如今竟然笑嘻嘻的往前踱出一步,学着江湖龙套拿声拿气,“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日初来贵宝地,献上一些奇巧玩术,圣上若觉得我们表演得好,就打赏一些,若是不好……”
他还没有卖弄玩,珠帘后就不耐烦地出声打断,冷冰冰的。“不好就等着死罢,快开始。”
“好好。”如今忙不迭的点头,却也不紧张,笑着,“第一个节目,可是咱跑江湖卖艺的保守节目,胸口碎大石!”
那纨绔公子说着,竟然一转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厉云。
那一眼看的厉云心里直发毛,黑衣剑客这才幡然醒悟,一开始他那番话的深刻含义。可刚想拒绝,如今已然转过身去,拖长了声音,“不过——我们没有准备青石板和大锤,因此这一项只能含泪放弃了……”
厉云好歹松了口气,却听那珠帘后响起一声嗤鼻,不耐烦。就连那白纱笼罩的王座上,都有个浅淡的人影在左右扭动着,看起来也是心气不顺。
如今依旧无觉,兀自在那里吊人胃口,“第二项是耍猴,可惜咱们没猴子;第三项是顶大旗,可是我最近扭了腰;第四项……”
可还不待他说下去,珠帘后就响起了清脆的一击掌,大门动了动,一群戎装侍卫冲
入,就要将这群无理取闹的人拿下。
眼见事端无法收场,厉云断然拔剑,一剑就*退了那些涌上来的侍卫,一手一搭,护住了小公主美沙亚。
“误会误会!”如今依旧在他背后笑嘻嘻,却一转头看珠帘后那个模糊的人形,“我是说,刚才那些技艺都是低级又低级的,不值一看。我们可是最最高级的那种,现在正要呈现给圣上——第一项,看我家小云的剑舞,可是正宗的厉家剑法!”
什么厉家剑法,胡闹什么,还想一发不可收拾吗!厉云猛一回身,使劲的拽了他一下,不让他再多嘴多舌下去。
然而,侧座珠帘后的那个人竟然笑了一声,懒散的。“舞剑?有些意思。”
厉云又是一个措手不及,怔在那里,眼看着涌入的侍卫又退出去,像来时一样悄然无声。
如今却已经拉住了厉云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我今上午就打听过了,这个王上喜欢人类的东西,想他该对中州的剑舞感谢兴趣——你若不想咱们死,就赶紧的!”
的确,对于这些会飞翔的异族人来说,人类的剑术,却是见所未见的。
可是,厉云就是拉不下脸来,他是剑客,一生忠于剑,尊重于剑,知道剑和武学的真正奥意。怎么能将学到的剑术,用作卖弄和观赏之用!这样他如此对得起这柄宝剑,又何如对得起教习他剑术的师父!
“怎么?还不动作?”帘子里面已经起了催促的声音,厉云还是死站在原地,双眸赤红,手掌握的咯咯作响,却依旧不肯将剑术作为谄媚的工具。
如今知他顽固,连忙低声使眼色,“阿云你干什么哪!委屈一下罢,难道还要让我跳大秧歌吗?咱们的命可都攥在你的手里!”
随着他的话语,美沙亚和天鹰也回过头去,看着那黑衣剑客。
然而,厉云攥紧了的手却倏忽放松,将佩剑一抬,慢慢得还入鞘里,反而一扬眉笑起来,却不曾说过什么,只是冷笑而立。
那纨绔公子怔了一怔,却也跟着笑了。
他懂了。
他又岂止是不懂他,不懂他的那颗高越的心,又何必来试探。他早就该懂了,这个人,将自己的名誉与尊严,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一旦有人胆敢欺瞒他,侮辱他的自尊……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都敢斩于剑下罢。
更何况,自己早已经深切的感受到了,也留下了血的教训。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白如今却走了神,怔怔的想起另一个人。
小舒,舒子夜……若是事迹败露,你该如何?凭厉云的脾气,怕是杀你千万次,都不足以泄恨!
“怎么了。”那珠帘之后的声音又起,懒散中夹杂着隐约的愤怒。
“啊呦,”如今幡然惊醒,却瞬乎大叫出声,一转头直眨眼睛,“不逢时呀不逢时,今早上我家小云劈柴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手腕,舞不动剑啦——谁让咱家穷呢,若不是咱家穷,就不会买不起柴火;若不是买不起柴火,小云就不会亲自上山去劈;若不是劈柴,他也不会伤了手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第一项舞剑取消,第二项看我亲自出马,训鸟!”
训鸟?谁是鸟?天鹰刚从他那一连串关系不明的逻辑理论里挣脱出来,陡然就回味过来了他最后一句话,瞬乎觉得一股寒气压迫而来,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刚待飞去,翅膀上却是一紧,被如今笑眯眯的抓住,一面还听着威胁在耳。“大八哥你好好表现,就有大田鼠吃,否则……”
那否则之后省略的字,总是能引起人们的无限联想。天鹰虽然不怕他,却也深知,忤逆这小子的意思,绝对没有好下场。它登时就萎靡了,一蹶不振的顿在他的手腕上,任他摆布。
“王上和什么什么大人可不知道,我训的这只鹰儿与众不同,除了可以狩猎之外,还可以说话!”如今笑眯眯的摆弄着鹰儿的翅膀,给帘子后和王座上的人看。
“噢?”帘子后终于应了一声,却怀着几分好奇的态度。
“我现在就表演给你们看!”如今兴冲冲的捅了捅天鹰,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的笑,“快,唱支歌给大家听,嘿嘿!”
天鹰将双眼一瞪,双爪下意识的就抓紧了,几乎将他的胳膊抓破。刚想发彪,就听对方在耳边嘟囔。
“田鼠,肥美的大田鼠!十只!如何?”
天鹰想了一想,终于一拍翅膀,胡诌了个小调子,冷冷唱道。
“从前有个小短腿,小名如今住城北,今年二十罪行累。
老鼠眼睛罗圈腿,鹰勾鼻子蛤蟆嘴,见到美女流口水。”
它分明是在拿他出气,以泄心头之恨。虽有些平仄不齐,韵脚不分,倒也唱的新奇有趣。
而那王座上,竟然也传来嗤的一声,似乎是那王者忍将不住,笑了一嗓子。
“有些意思。接下来?”听着白纱里的王者的笑声,珠帘后的人这才慢慢的问了一句,语气里难得松快了一些。
“当然当然,”如今大言不惭的将一切夸赞照单全收,也不再与那天鹰计较,笑着,“接下来,我要表演一个失传了近一个月的绝学,大变活人!”
大变活人?还,还失传了一个月?天鹰与厉云面面相觑,拿不准他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如今将天鹰赶飞,将两只袖子高高挽起,提醒着,“可不要眨眼呀,看好了!”
他说着,胡乱将手挥了挥,口里嘟嘟囔囔的似乎念咒,却摩挲着腕子上的那个圆环,低声,“小狼小狼,赶快出来。”
那白沙天狼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竟然没有推托就钻出来,在众人面前显了形,抱着胳膊问,“又跑到哪里来了?干什么?”
白纱后响起了一声惊叫,是那个王者发出的,带着些兴奋的语调。
“多谢,多谢!”眼见对方有反应,如今拿捏准确,连忙附下身去鞠躬。倒是将白沙天狼弄得有些茫然,转过头去看天鹰,却见它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它又看厉云和美沙亚,越发不懂得,纨绔公子究竟在搞什么。
“就这样么?”珠帘后的声音意犹未尽,淡淡的问询。
白沙天狼听了那个声音,下意识的就转过头去,盯着珠帘之后的影像。眉头忽而微微蹙起,若有所思。
“当然不是,”如今趁热打铁,“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惊险的一个项目——群魔乱舞!”
天鹰和美沙亚齐齐趔趄了一下,不约而同的想——那纨绔公子,该不会想让这三人一鹰一狼,跳群舞罢!
王座上突然传来了掌声,似乎在鼓励他的表演。
如今连忙推了一下白沙天狼,低声,“我知道你狼子狼孙多,快,借百了八十的给我,急用!”白沙天狼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一道珠帘,竟然不曾叫嚣反驳,将他往旁边一推,伸手一挥,无数匹灰色的狼魂就从它手掌里滚滚而出,密密匝匝的围着如今旋转。
它便再也撒手不管,只是拧着眉看那道珠帘,似乎陷入了沉思。
眼瞧着白沙天狼犯了傻,如今自知机不可失,连忙自己动手:指挥着那些宛若浮烟的灰狼,让它们围绕着自己排成三行,下一个衔着上一个的尾巴,环绕而飞。
一时间,只觉得大殿里飞沙走石,天地为之一暗,大有风云变色的趋势,偏那纨绔公子站在正中,一身白色华袍恍若鬼魅。
“跟我一起说,”那如今站在中心,却笑眯眯拍爪指挥众狼群,“‘我是都是鬼那,最爱喝凉水那’,一起来!”
那群狼的魂魄竟然真的听令于他,却喊得没有声势。声音都是软塌塌的,像在水里泡过一样,疏疏散散,也不见齐整。
白沙天狼终于听的异动,转过头来一看,自己的狼子狼孙竟然受了这样的待遇,差点就气炸了,便要上来揪纨绔公子,爆打他一顿。
可陡然间,那白纱覆盖的王座上,竟然传来了咯咯的笑声,欢乐非常。
听那声音,这个人人谈之色变的乖张王者,却竟是个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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