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忆旧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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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蝴蝶堡,两路人马各自散去,虽然隔的遥远,白如今却依旧能感受到阿弥娅那炽热的眼神,忍不住有些缩了缩脖子。
白色将军风霆一直见他缩头缩脑,忍不住奇怪。“臭小子,我瞧着阿弥娅姑娘蛮好的,不就是凶悍刁蛮点儿吗,你怎么就不喜欢人家啊?”
如今瞧他呆头愣脑,忍不住又开起玩笑来,却故作伤心的,“唉……我有苦衷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以三心二意呢?”
风霆果然瞪大了眼睛,“啥,你小子有喜欢的人了?哪家的姑娘能被你看上,是谁啊?我认识不?”白如今眼见鱼儿上钩,忍不住俏笑了两声,却故意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收线。“我喜欢的那个人……姓厉,名云。”
厉云?对方将这个名字反复叨念几遍,憨笑,“嘿,这个姑娘竟然跟厉云兄弟同名同姓?”
如今忍不住嗤嗤笑出来,一下子挽住厉云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可不就是他吗,讨厌啦,白粗鲁你装什么傻!”
风霆猛然哆嗦了一下,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厉云兄弟那么生气,原来是在吃……吃,吃醋?!”然而,他还是不能接受,虽然这两个人都是一表人才,看起来很养眼,可是……他们都是男的啊!
如今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是厉云的脸色变了变,一把将白如今那张惹是生非的嘴堵上了,阴沉的道。“他说什么你就相信么?别听他的。”
“难道不是吗?真的不是吗?”风霆在感情问题上迟钝的吓人,忍不住反问。
厉云不想再解释,这样的事只会越描越黑,反而问了一个问题。“蝴蝶小姐她,为什么要留下紫风天鹰?”
如今怔了一下,看着无边无际的黄沙,竟然悄悄的叹了口气。可一眨眼,他就忍不住开玩笑。“嘿嘿,可能蝴蝶小姐缺个羽毛的面罩,要借大八哥几根毛用用!”
厉云终于明白,想要跟他正经的说几句话,是难于登天的。
入夜的时候,冷了下来。
蝴蝶堡里的蝴蝶似乎都睡去了,静谧的湖面上,只能见波光粼粼。
蝴蝶小姐坐在凉石上,一面抚摸着坐骑飞雪的毛发,一面看澄清闪光的湖水。飞雪被她抚摸的很舒服,耳朵也趴伏下来,似乎是睡了。
天鹰就落在她斜对面的一株梨树上,微风而来,梨叶轻颤。
蝴蝶小姐倏然笑了一声,问起。“你跟水渔阳如何了?”
天鹰梳了梳自己的羽翎,干笑。“还是那样呗,我这个样子,又能怎么样呢?”
金衣银发的女子倏然一笑,抬起头来看看她,“在‘石生花’里也该遇到了吧?你是想还原呢,还是保持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你想,我可以帮你恢复。”
天鹰明显一怔,按落下来,在湖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忽而喃喃。“我怕……”
“怕什么。”对方淡淡的反问。
天鹰回过头来看看她,嘴喙似乎在笑。“我怕跟他分别,怕别人拆散我们。”
没想到,蝴蝶小姐却倏尔笑了一声,摇头。“都一百多年了,当年反对你们的人,也早就入土为安了,你还怕什么?他们若是不肯,难道你就没办法了吗?”
天鹰的眸子一颤,想起一百年前的往事来。
那时候,她还是紫风,大荒十九浮族的圣物,拥有着非凡的美貌和魄力,却忠心耿耿的辅佐着一代又一代的大荒族长,守护着这一片净土。
而水渔阳那时候,还只是个青头小子,被族长收养的异族人,在族中几乎可以被人忽视。
然而,那个青头小子却爱慕上了她这个圣兽,整日里缠在她身后,用美味的田鼠**她。
那样一个小子,只是好奇罢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喜欢这个妖怪样的自己?于是,紫风就驱赶他,羞辱他,吓唬他,想将他那些稚嫩的感情吓回去。
可那孩子,竟然一直不离不弃,那双执着的眸子越发成熟,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得身影。
算来,那个时候,只是对这个孩子有些刮目罢了,算不上爱。而且这样的爱,那个人也付不起。即便他是水族人,比平常人类的寿命多三倍左右,却怎么可以跟她这样与天地同寿的人相比。对她而言,那个人的年龄,只是些零头罢了。
可是,紧接着,发生了那场让大荒十九浮族几乎垮掉的战乱。
青霜阁与大荒十九浮族、鬼堡的战乱,战线几乎蔓延到整个神州大陆。那一战,也在《四州志》上留下了响*的名字——满荒之乱。
那一站,大荒十九浮族彻底垮了,族人分崩离析,溃不成军。她也几乎在那场战乱里,丢下了生命。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水渔阳出现在她面前,为她抵挡了一切的进攻,从枪林弹雨里将她拯救,也做了大荒浮族重整的开拓者。
那时候的紫风,一直站在那个男人的背后,看着他翻覆云雨,看着他重整旗鼓。那个坚毅冷定的背影,那笑起来却有些孩子气,争强好胜的温柔眼眸,终于闯入了她的内心。
后来,在那个人的带领下,在她这个圣物的保护下,大荒十九浮族重新建立起来。他也做上了浮族总族长的位置,并且当众宣布,他要跟她在一起,而且要淡出这个江湖,与她双宿双栖。
然而,那项决议,却遭到了全族所有人的反对。首先,他竟然
要娶先祖遗留下来的圣兽,那是对先祖的亵渎。其次,她这个族中的圣物与图腾,决不允许被离开族中。
她其实知道,种种借口,其实都因为那些人忌惮、妒忌她的力量而已。他们离不开这种力量,必须在这个苍茫的沙漠里活下去;他们又忌惮这种力量,竟然会猜忌到,亲手扶起这个种族的水渔阳,会带着这股巨力离开,另辟天地,将一切辛苦建立起来的东西,统统销毁。
紫风是了解他的,渔阳他在乎的,根本不是权势……
为了她,水渔阳才留了下来,以一个异族人的身份,却全心全意的为这个民族付出着,直至百年。百年后,受天命感召,他终于将冬萨尼扶上了族长的宝座,打算归隐。可族人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天鹰,不肯放弃天鹰这震动天地的力量,不肯将这种力量,合盘交付给一个外族人,哪怕那个人曾为他们而呕心沥血。
她终于也受不了了,跑到大荒守护神——蝴蝶小姐这里,宁愿将自己的一身力量都卸下来,归还了那些龌龊的人。她要随着水渔阳,浪迹天涯。
蝴蝶小姐答应了她的求情,可是,一旦将她的力量封印,她就只能保持着最初的形态。鹰的样子。
然而,紫风咬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她不敢想失去水渔阳的生活,哪怕一辈子都只是鹰的模样,只要跟在他身边,能天天看着他,看着他的坚毅与顽皮,听着他的声音,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于是,封印达成。它以一只鹰隼的模样,跟随着他远走,到了阿尔科泽山来避世隐居,除了蝴蝶小姐和冬萨尼,没人知道。
她跟他在那里,度过了一生最快乐的六年。
然后,白如今到来,受了蝴蝶小姐的委托,她重出江湖。
慢慢将一切过往回想,倥偬百年的时光,一回首只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而已。可紫风天鹰在这半个时辰里,似乎经历了沧海桑田。
她想到这里,终于一笑,转过头来看蝴蝶小姐。“我一直认为,当初你让我随着白如今重出江湖,是有目的。那白如今只是个凡人罢了,你为什么帮他至此?”
树影横斜,遮住了蝴蝶小姐的面容,良久,才听她笑了一声。“江湖即将起风雨,我不想你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紫风呆了呆,笑了一声,“没那么简单吧……其实我们大荒三守护神,是对应天上的‘七杀’、‘破军’、‘贪狼’三颗星而生的。现在你不但让杀破狼三颗星辰开始运转,还让我们三神复苏过来……冒昧的问一句,蝴蝶小姐你……是想改写整个大荒北州的历史吗?”
然而,疏影下蝴蝶呵呵的笑了一声,“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也厌倦争斗了。我只是在试着……塑造或毁灭。”
塑造或毁灭?紫风不懂她的意思,拍了拍翅膀,摇头。
“你看见白如今了,”蝴蝶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银色的发丝,好整以暇的笑着。“那个人,最讨厌杀生,是个渴望世界和平的温柔的人。可是,他却在帮着厉云准备战争。他的心,真的不会被战争的鲜血所污染,一直保持着平等纯真吗?还是会在这场泼天的血里,蜕变成大荒的另一个杀神?”
“呵呵,我真的很期待,想要看结果。即便是我,也有看不透的事情了。”
蝴蝶小姐说到这里,从树叶的罅隙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未知的未来……真的很让人期待。”
白如今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还有,蝴蝶小姐的目的,真的这么……简单?不,诡异才对。然而,这样的事,竟然对紫风也产生了吸引力。她笑了两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如何,我帮你解除封印。”蝴蝶小姐轻轻说着,慢慢伸出手来等待着。
紫风天鹰怔了一下,终于应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身子开始沸腾的刹那,听到蝴蝶小姐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等解除了封印,你就去追他们吧,帮我看着,帮我好好的看着,看这片被我守护的北州,会出现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厉云一行依旧遵循老路子,骑骆驼穿越死亡沙漠,然后在边境上科汉特沙漠上,乘着青鸟羽毛飞上天空之城便可。
好容易赶了一天路,一行人终于安营扎寨下来休息。如今的眼眸一转,忽而笑起来,“哈哈,难得这么好的天气,咱们来赌骰子吧!”他说着,又将那随身携带的骰盅和骰子拿出来,高声嚷嚷着,“白粗鲁白粗鲁,你也来赌一把,我会为你留下一条裤子的!”
风霆眼见他真的掏家伙出来,先是一惊,待听到他的讥讽,忍不住得意的一笑,挽袖子,“小子,你碰上我算你倒霉,你知道我外号叫什么吗?叫骰子鬼王!今天就跟你赌一赌!”
如今忍不住哈哈一笑,强道,“你知道本少爷的名号吗?人送外号玉面小飞龙风流倜傥男春风得意客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骰子仙,正好比你大一级,哈哈!”
风霆被他那一长串的外号搅得有些眩晕,还不及反应过来,就听到白如今说。“咱们不赌钱,就赌脱衣服,谁输了谁就脱一件,猜大小,简单吧!”
他说着,笑眯眯的转过头来看着厉云,“阿云阿云,你也来参加吧,放心,我会让着你的!”厉云出奇的笑了笑,却摇头拒绝,他又将风霆看了几眼,淡淡的提醒。“你最好也别跟他赌,他玩骰子邪行的很。”
白如今却不乐意,撅嘴。“亲爱的,被你这样说,我可真不好受啊……”
风霆立刻上钩,脸一下子扭曲了,“你们果然……!”
“哈哈,赌骰子赌骰子!”如今玩兴特别大,嚷嚷着就摇动起了骰盅。
厉云一直在旁边静静的观局。
果不其然,风霆又怎么是白如今的对手,几局下来,白如今只脱下了一件披风,而白色将军却脱的只剩下一件底裤了。
即便是初夏,大漠上的夜晚也冰冷的很,风沙呼啸。风霆张开翅膀裹住身子,却不肯认输,赌红了眼睛的嚷嚷着要再开一局。
如今一脸奸样,笑得很抽风。“你真的还要来吗?你全身上下可只剩下一件了……哈哈,难道你明天要光着屁股上路吗?”
他们的赌约,要一直持续到明天一天。
风霆却真的睹红了眼,咆哮,“来吧,谁不敢上谁是孙子!”
眼见他们闹成这个样子,厉云终于忍不住阻止。他好歹也要顾全风霆的面子。“够了,如今,夜深了,也该睡了。”
“不要不要!”纨绔公子将头摇的像波浪鼓,眼巴巴的看着厉云,可怜兮兮。“阿云,再让我玩一局,就一局好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厉云竟然就习惯了他的胡闹,有时候甚至有些放纵的态度,眼见着他来求自己,厉云便有些心软。再加上……
他也很想看风霆裸奔的样子……
厉云咳嗽了一声,顺着火堆坐下来,算是默许了。
“来呀来呀,最后一局啦,有裤子的将裤子压上,没裤子的将自己压上,要开喽!”白如今模仿着坊间的腔调,笑嘻嘻的摇骰子。
风霆已经紧张的不行了,待压定了大小,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动作,生怕他出老千。
终于,骰子声停了,如今笑嘻嘻的开盖,却依旧嬉皮笑脸的叹息了一声,“哎呀,怎么是小?我竟然输了?”
如今竟然输了?厉云也一怔,抬起眼来一看,却看见他依旧漫不经心的笑着,叫嚣,“我输了我输了,我脱衣服!”他说着,利落的将外面的一件白色裘皮坎肩脱下来,现在身上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春衫,寒不挡风。
风霆终于心满意足的吼了一嗓子,自己跑去睡觉了,只穿着一件底裤。
如今打了个哈欠,脸上终于也显出倦容来,他抬起头来看看月色,将近四月半了,月亮也圆满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风霆那边就传来了呼噜声。
他在凑近火堆的一张毯子上蜷缩下来,这次走的匆忙,也没准备好行囊,而且那次进入石生花,一干物品都被丢弃在了沙漠里。因此除了一张毯子,他们的确是以天为盖地为庐了。
他被风霆打呼噜打得心烦,捡了一根树枝过来,捅他的鼻子。白色将军也真是厉害,身上明明**,在这样冷的夜里,竟然还能睡着了。
玩了一会儿,风霆只是不耐烦的用手戳了几下鼻子,依旧呼呼大睡。他觉得无聊,这才扔了树枝,抱住肩膀抱怨。“好冷啊……”
厉云抬了抬眼,不冷不热的。“谁让你非要赌最后一次,吃亏了吧。”
如今翻了个身,蜷曲着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笑。“嘿嘿,我要不跟他赌最后一次,他会算完吗?况且我没兴趣看光屁股的男人裸奔唉……”
原来,他是为了风霆,故意输掉的么?
厉云一怔,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胡闹的傻小子。
他叹息着,忽而坐起来,将身上那件紫黑貂绒领的半衫脱下来,兜头盖脸的扔到他脸上去,却也不说话。
纨绔公子也不客气,麻利的套上了,缩着脖子大声嚷嚷暖和。
厉云看着他的那副样子,忍不住嘴角翘了翘,想起他们第一次进入北州沙漠的情景。
在死亡沙漠不远外的小镇上,他曾躺在冰冷的沙丘上,遥望满地芦苇荡和月光,想着这类似于转蓬的身世,然后在冰冷里慢慢入睡。是这个人的外衣,给了他第一丝温暖与希望,从那以后,他们并肩携手,竟然就走过了近一年的时光。
回首一年,他们之间闹过矛盾,互相猜忌,互相伤害,几乎达到了九死一生境地。可一年之后,当初觉得最不可靠的人,却不离不弃的跟他走到了这地步,而且还将继续走下去。
命运呵,如此玄妙。
厉云忍不住轻轻一笑,却见他在毯子上来回翻着身,嘴里一直嘟囔着不舒服,倒也没看见他的失神。
他知道,白如今自从中了他那一剑,身子骨就出奇的差,再加上在子夜府邸受的那次伤寒,几乎断送了他的性命。虽然调养过几次,可这一路的奔波,他也早该到极限了吧。这样强颜欢笑着,只是不肯让他们为他担心。
厉云重重的叹了口气,走上去,扶起翻腾的白如今,将他的头,轻轻偎枕在自己的腿上,还伸出一只手来,仔细压住了他貂衫的边角。
他终于舒服了,满意的使劲蹭了蹭,将半脸埋进毛茸茸的貂皮领子里,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却听得他嘟嘟囔囔的低喃。
“真暖和……”
厉云无声一笑,抬起头来,天上皎然的月色。
这一刻,远离战祸,远离猜忌与思索,远离勾心斗角。
天地间一派沉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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