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吊芳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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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今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了。
床头挨着看护他的青琉,现在也已经睡深了。她的身子不舒服的扭曲着,脸上带着倦容。
如今又闭上眼,想了想,又想了想。
他终于想起了发生的一切,爬起来轻手轻脚下床。从柜子里胡乱的摸了一件白衣,披上。
这才想起来,那两根青羽被烧掉了。
不过幸好还有储备,他又从箱子里,摸黑出一对青羽,仔细的揣在怀里。
窗外月明星稀,月亮又圆满了不少,看起来很温柔。
他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一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却总是有一张脸在旋转。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去看一看。
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尤其是双臂,包的像粽子一样,一动就抽搐着疼。如今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缓缓的穿好了衣服,也不能系上带子,就那么散着。他忽而又想起外面夜寒,便又胡乱披了一件白斗篷,将桌子上的甜点一扫而光。待走时,又看见了桌上的博山香炉,他一怔,忽而开了那香炉,摸出了什么,就也塞到了怀里。
那些点心也不知放了多久,很硬,他塞了一块在口里,便悄然打开了窗户,借着青羽形成的翅膀,在夜色里滑翔而下。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满街上静得听不见一点声响,所有的虫鸣似乎也绝迹了,钟鼓楼也沉淀在夜色里,成了这座城市的幕景。
如今*控着翅膀,竟然是朝着夜色笼罩里的宫城滑去。进了城门,他就弃去了双翼,借着步子,一步步丈量到夜菊倚栏。
是呵,那个清妍夫人去了,他此次前来,特意一拜。
虽然既不是三七,又跟那位女子不太相熟。然而,他总是想起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来,因此今日醒了,特特来祭拜一番。
小陌两旁生了些荒草野花,他走着走着,却停下来,看着夜色里各样的花草。
那个人……是期盼自在渴望尊重的吧,因此才会让她园子里的那些花草恣意生长,因此才会喜欢种植**。
他想到这里,终于慢慢蹲下来,咬着牙竭力采了几束野生的嫩色芦苇艾草,并些早开的小阳菊、桔梗、紫菀,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枝凑成一束,紧抱在怀里。
毕竟是夜里,开得花极少,大多是含苞的绿枝,但是……那个人应该不会嫌弃吧。
终于,慢慢到了夜菊倚栏,已能看到繁茂的荒草园子。他从荒草里看出去,知道侍栏姐姐一定在楼下。可他没有惊动她,静静的退出来,在园子外围找了个地方,慢慢坐下来。
夜菊倚栏挂着连绵的白灯白幔,似乎在昭示着那个女人的死去。
如今垂了垂眼,终于慢慢从怀里抖出那些点心,勉强累成个宝塔山的形状,又在点心后费力的插上了花束,慢慢看着,就兀自喃喃起来。
“清妍夫人,如今来看你了,也不知道你怎样。”
他说着,手微微扫着那些灰土,累成个香炉的样子,却不好意思的笑笑。“本来想,好歹要撮土为香的,可走的匆忙,也没有拿上香烛。我从炉子里摸出了
半块沉香,虽然是熏香,可好歹算是香的,你别嫌弃。”
他说着,笨拙的点燃了那块香,就放在花前,看着它慢慢燃起,包裹了一层银白的亵衣,颤抖着,明灭着,光火星星点点。那股子清淡的香气就蹿起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纨绔公子下意识的揉揉眼睛,笑着,“点心是青霜阁的,很好吃,可惜有些硬了。花是沿路采来的,都是野花,希望你能喜欢。”他说着,却摸手过去,捧了一块点心塞到口里,自己兀自解释着,“抱歉那,我好久没吃东西了,很饿,你不介意与我一起分享的哦。”
然而,他嚼着,却倏而停下来,用力的吞咽着,抬头看荒芜的园子。“你去了,阿云很伤心呢,你跟阿云有些没缘分,不能在一起……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保佑他的,是吧?现在阿云因为你的事很伤心很生气,小狼说他入了魔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如果你能,就帮帮他吧,恩,不然教教我也好……”
晚风袭来,沉香的味道散去,园子里大波斯菊的味道却慢慢袭来,占据了他的胸臆。
如今一怔,倏然站起来,想起了什么,便去采了一束大波斯菊下来,用帕子包好了,塞到怀里。现在还不是波斯菊盛开的季节,只有嫩嫩的杆子和蔓延开的叶子,却已经有那种很特别的味道了。
说实话这味道不算很好,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花,只是好奇,为什么它的茎叶都能散发出如此浓郁的味道来。
远远的谯楼上传来了三更的钟鼓,清脆的钟声在夜里显得极其嘹亮深远。所有醒着的人,也许都该回首,遥望钟鼓声响起的方向吧。
如今在风里整了整衣衫,觉得夜色有些凄冷,一股属于荒原的味道迎面袭来,让人孤苦。
忽而,园子里的杂草丛却动了几下,有个暗黄的人形款步走出,似乎没料到这里还有旁人,那人也忍不住一怔。
“什么人?”他有所警觉,看对方的衣着,却不像是宫里的侍卫。他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躲,万一那人要叫,只能赶快跑了。
那人却不说话,将目光渐渐的投到如今身上,又落到了他身后的贡品和花草上。也有些吃惊,“你……也来祭拜清妍?”
如今很**的捕捉到了那个“也”字,忍不住笑笑,“你是来祭拜她的啊,真巧。”
对方点点头,无声无息的走上来,手里似乎还拎着个食盒,也就在如今祭拜的地方慢慢蹲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他好奇凑上去,见他从那食盒里一层层的拿出做工精致的青铜狻猊炉,上好的线香,以及两碟子果品并一沓纸钱,一壶两盏。
等摆出了一切,那人就默默的半蹲下来,点了两束香,却忽而转过头来,慢慢的看着如今。“要上柱香……?”
那个人的脸也暴露在月光下,四十余岁,威严的、尊贵的,线条硬朗英气,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亲近的隔阂。瞧发色眼眸却是大漠人,身子是强健的,被繁琐纹理的华贵袍子包裹。
如今却天生看不见隔阂,笑眯眯的上来捧了香,对那香炉拜了几拜,便将那香插了
,不客气的顺过一块红红绿绿的点心,塞到嘴里大嚼。“你是清妍夫人的朋友吗?深更半夜的跑进来看她,还带着这么多东西……唔,这个点心蛮好吃的!”
对方的眸子微微一闪,却不肯像他一般坐在泥上。他一直对着那香炉保持半蹲的姿势,却想了想,慢慢回答,“我是她的故人。”说到这里,他却转过头来看如今,反问,“你是她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清妍认识你这样年轻的人。”
如今摊摊手,换了个姿势坐稳,“我其实不太认识她的,只是觉得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走了,我很伤心。”
对方没有回答,转头去看着香炉前的野花,却开始一张张的烧纸钱。
如今没有阻拦,却提醒着,“火小一点儿,咱们都是偷跑进来的,被人发现就糟了。”
对方一怔,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却有着些微化不开的忧郁。忽而,对方却是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他毫不避讳,笑眯眯,“我叫白如今,白如今的白,白如今的如,白如今的今。”
白如今……
对方将那个名字斟酌了一番,默不做声。
“时候不早了。”如今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微笑,“再不回去,他们就该担心我了,对了,你叫什么那,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对方明显一怔,似乎有些不习惯,犹豫了良久,终于将那个好久没用过的名字缓缓吐出。
“沙耶汗。”
“那么,大沙子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他丝毫不知道那个名字身后代表的身份,笑嘻嘻的立刻凭自己的喜好称呼别人,摆摆手,倏然张开翅膀,飞向了夜空。
大沙子……沙耶汗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怔愣了好久,待抬起头来,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空里。
他苦笑了一声,终于在静谧的夜里慢慢坐下,一寸寸的抚摸香炉,似乎抚摸到了清妍的面颊。
倏然,他微微低了头,在夜色里低喃。“清妍,我来看你了,过的好么……”
说过了那一句,就什么也没再说,只那么静静的注视着香上几点亮点,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的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来,慢慢拍去了身上的尘土。
身旁的荒草却忽而簌簌一动,黑衣无声的禁卫军队长南为站在草后,半跪着低声提醒,“皇上,夜深了,请起驾。”
星神帝终于站稳了,却没有回答,而是遥望着夜菊倚栏二楼的栏杆。
他分明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就在这个地方,就是那方栏杆,以及蔓延开的轻纱帘幕,阻挡了她的容姿。
才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物是人非了。
南为见他一直注目着夜菊倚栏的方向,终于轻轻的低声提醒。“夜菊倚栏里供奉着娘娘的牌位,皇上为什么不……?”
然而,星神帝却摆摆手,忽而缓缓的笑起来。
“清妍她不愿意在那里受人拘束供奉,相较而言,她一定喜欢这个地方。”
那个叫白如今的人,却竟然是了解她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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