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肖朴田带回来一个十分惊人的消息：高二（1）班几个学生给教导处胡亮副主任写大字报了！揭露他的家庭成份是工商业兼地主，剥削阶级出身，无产阶级专政对象，是一个混进革命队伍里的黑帮分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迅速在校园传开。

初三（4）班也全班哗然。

尽管语文老师段莲玉像往常一样端庄、持重地走进教室，课堂上却依然喧哗不止，惹得这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教师一脸不悦，直到她用粉笔刷敲了几下讲台，下面才稍许安静了一些。

未等她打开备课录，隔壁的初三（3）班突然传出一阵骚乱的响动，中学生们哇哇乱叫的喊叫声，不时从走廊的门窗里传进来。

段老师没有理会这些，按部就班地打开备课录讲起课来。课堂上有人在小声的议论，开始声音很小，后来渐渐大了起来，乃至有点肆无忌惮，与隔壁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完全淹没了女教师本来就不太高的女中音。

其实，理发室墙上的大字报不仅在学生中，也在全校教职员工中引起轩然大波，产生了巨大的震动和反响。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说是沉默，但脑子里却在翻江倒海，一刻也难以平静。毕竟，一位执教多年的老教师，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层领导，竟然被学生们公开指名道姓地点名批评，这是建国以来破天荒第一次啊！

去年下半年以来，报刊上为一个叫《海瑞罢官》的历史剧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一批学术权威从不点名批判到被点名批判，从一般的学术讨论上升到阶级斗争的原则问题，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深思。而且，随着讨论的升级，越来越多的名人、权威被牵涉，一场批判“反动学术权威”、“反党黑帮分子”的运动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语文教研组的老师们或在教研组办公室，或在茶余饭后纷纷私下交流着自己的看法。交流时少不了有些争论，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大家各抒己见，各说各的道理，但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在这个吉县最高的学府，学生们竟敢在大字报上点名批判教导主任，确实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段老师既不赞成，也未表示反对。她是那种属于沉默的人。沉默者，尚有百思不得其解也！

突然，初三（3）班的教室门“砰”地一声打开了，中学生们一窝蜂从教室里涌了出来。

有人隔着窗子对着初三（4）班教室里面喊：

“走哇，看大字报去！”

“还上什么课哟！”

初三（4）的课堂也骚乱起来。

“段老师，我们不上课了，也要去看大字报！”这是周斌的声音。段老师有些吃惊地望着这位学生会主席。

“对，我们也要关心国家大事！”

“走啊，也看大字报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未等段老师反应过来，中学生们“呼啦啦”一齐涌出了教室。

乱了，全乱套了！

段老师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半晌，才匆匆收拾起备课录、粉笔盒和作文本。教室里空荡荡的，后排还有一位学生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仔细瞧了瞧，是郭祖康。

段老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离开了教室。

刘娇花今天显得特别兴奋，见同学们不上课倾巢而出离开教室，她有多快活啊！她随着大伙从教室里出来，只见池塘边和林荫道上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中学生们，他们都朝着一个目标——理发室前进。这可是上课的时候呀，现在校园内却人来人往，往日那种紧张的学习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她真开心，她想，这下子可好啦，大家都跟自己一样，学习不学习无所谓了，那些令人讨厌的代数公式，几何定理，作文题目，英语单词，还有那最烦人的化学反应方程式，统统的Bye——Bye啦！（她对这个英语单词记得倒是挻牢的！）她和赵小燕边走边高高兴兴地谈笑风生，像是去赶集，嘴里还轻轻地哼起了她最喜欢的那支小曲：“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

“刘娇花！”

她们刚走到歪脖子树下，冷不丁突然有人叫她。

“你过来一下，我问你件事。”霍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

刘娇花瞪着一双疑惑的杏眼，鄢兮兮地走过去。

“有啥事？”

赵小燕知趣地走开了。

“是你说李华跟罗素芳写了恋爱信，有这回事吗？”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刘娇花恢复了那种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神情，“这又不是什么新闻，全班同学都晓得了，谁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说真的是你说出来的啰？那我问你，你有什么根据？是你亲眼看见的还是道听途说的？如果没有任何根据自己凭空捏造，这叫做造谣诬蔑！如果给受害者造成精神伤害，产生了严重后果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

“你，你说什么？追究什么责任？法，法律责任？”

刘娇花这下可真给吓着了，她一迭连声地说：“不是我！不是我！是肖朴田告诉我的！”她告诉霍萍，是前不久刘娇花在百货商场遇见肖朴田时，肖朴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肖朴田还神秘兮兮地要刘娇花保密，不要告诉别人。刘娇花是个快嘴快舌的人，心里从来藏不住半点东西，何况这样的“爆炸新闻”！在女同学中，除了霍萍（当然还有罗素芳），她跟谁都说过了，她边跟别人说还边假惺惺地要求别人“绝对保密”。她对这样的事特别津津乐道，到后来，竟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越说越离谱，越说越玄乎。她甚至暗暗地观察李华和罗素芳的一举一动，企图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猎取些什么。

“以后，不准再去随随便便传播这些没根没据的小道消息，要接受教训！记住，把自己这张嘴巴管严点，不要人云亦云，跟在别人后面去搬弄是非，推波助澜，伤害无辜的同学！”霍萍严厉地训斥了她几句，心想，得赶紧把这个新情况向支部书记同志汇报。

张伟和钟山正从理发室那儿过来，看样子两人正在争论着什么，只见钟山边说话边挥动着手臂，情绪很激动。

两位支委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互通了情况，很快统一了思想，

决定顺藤摸瓜——找肖朴田进一步把情况搞清，弄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