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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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还在肆虐,炎炎烈日把地面烤得滚烫烫的,柳树垂下了头,白杨树没精打采地卷起了叶儿,知了干裂着嗓子不知疲倦长一声短一声地鸣叫着。校园一片寂静,南操场空荡荡的,杂草丛生,有的地方草长得竟有齐腰深,给人一种十分荒凉的感觉。一只篮球架下,几个光着腚子晒得黑不溜秋的小孩,不知从哪儿弄来许多的断砖和碎瓦片,架起小灶在那儿做着“锅锅饭”。学校的大铁门开着,传达室关门吊锁。

暑假里,周斌是几个常来学校的学生之一。

他在自己家里呆不住,有事没事总喜欢来学校往马老师宿舍跑。

马文华已经是校文革领导小组的成员。在上学期未那场反击逆流的斗争中,他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表现突出,用革命行动捍卫了校党支部的绝对权威,保护了校党支部组织委员兼教导主任刘荇同志。经校党支部研究并报请县文教局批准,他成了校文革领导小组的五名成员之一。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校文革领导小组的地位仅次于校务会,学校行政上的大小事情都是由校务会和校文革领导小组联席会议决定的。能进入学校的决策层,是马文华梦寐以求的,当田校长在教职员工大会上宣布这个决定时,的确让他兴奋了好几天。他觉得,这是他走向人生辉煌的一个良好开端。

当然,他人生所追求的目标,远远不止于此。

这个暑假他没有回家,留在学校坚持闹革命。

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阅读当天的各种报刊杂志,了解运动的最新进展。他把学习的重点放在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上,几乎做到上面的每篇文章必读,尤其是对社论之类的重要文章,更是反复研究,精读、细读,根据形势的发展对照文章中提出来的观点进行认真分析,不放过文章中的蛛丝马迹,随时窥伺运动的发展走向。他十分欣赏自己的政治嗅觉和判断能力,比如,县委工作组进驻学校时,是他率先领着初三(4)班全体同学到学校的大门口列队迎接;工作组工作一段时间以后,有学生对工作组压制学生写大字报的做法提出异议,他又积极配合和协助工作组进行“反干扰”。当报刊杂志上出现了批判工作组的文章时,他又很快站在了反对工作组的前列,在校务会和文革领导小组的联席会议上,慷慨激昂地列举了工作组以“反干扰”为名镇压学生运动,使学校的**搞得冷冷清清、一潭死水的十大罪状。他甚至把工作组比做北洋军阀,说北洋军阀镇压了震惊中外的“五四”运动,县委工作组也压制了吉县中学的**,县委工作组就是现代的北洋军阀!发言结束后,他还情绪激动地高呼口号:

“打倒吉县的北洋军阀——县委工作组!”

“把县委工作组赶出吉县中学!”

“凡是镇压学生运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暑假以来,周斌跟马文华形影不离。或整理书刊,或抄写文稿,或张贴大字报,或印刷传单,甚至连扫地抹桌子打开水之类的杂事他也乐此不疲(在家里他是从来不干家务事的)。老师敏锐的政治嗅觉和独到的判断能力,常常使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时常想,能跟马老师这种具有远见卓识的人在一起,是自己的一种福分,既可以提高自己的政治理论水平,又可以拓宽自己的知识视野,学到很多很多书本上所学不到的东西,对自己今后的成长乃至未来的发展都有任何东西也不可替代的作用。马文华亦时不时向他透露一些联席会议的内容,使周斌的眼界大开。比如,下学期高中一年级只招收两个班,吉县中学四个初中毕业班推荐的学生编在高一(1)班,白沙、阜田两所初级中学推荐的学生编在高一(2)班——,马文华甚至还透露他有可能担任高一(1)班班主任的消息。他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届时他会在熟悉的学生中挑选团干和班干。周斌在得知这些消息后,竟有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高中生——团干——班干——,这一个个耀眼的光环不都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么?现在真是天赐良机,只要跟马老师多多接近,这种事不就是他一句话么?

对于自己的工作能力,周斌是充满信心的,他相信,班级的任何工作他都一定能够胜任。就说这次刘娇花这样的学生也能够推荐上高中来说吧,不就是周斌力排众议的发言起了决定性作用么?

在推荐会上,他从文革初期揭批“学术权威”开始,谈到十七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对抗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培养白专人才,误人子弟的惨痛教训,阐述了重在政治思想觉悟和**现实表现的观点(这些观点不用说都是从马老师那儿原封不动照搬过来的)。尔后话锋一转,将刘娇花运动开展以来的积极表现如数家珍般地作了系统的介绍,最后的结论是,推荐选拔就是要推荐这种政治思想觉悟高,选拔那些运动中表现积极的同学。刘娇花积极参与**的态度,说明她的政治思想觉悟已经上升到了一个较高的境界,况且,她家庭出身贫农,是工人阶级可靠的同盟军,这样的同学非推荐不可!

学生会主席的如簧巧舌,竟说得几位持反对意见的同学哑口无言,刘娇花就是这样在微弱多数的同意下获得通过的。

周斌滔滔不绝发言时,刘娇花向他频频送来媚眼,目光里除了充满感激之外,还隐现着一种摄人神魂的波光,尽管这波光如电光石火般地稍纵即逝,却定格在周斌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消失,弄得周斌像触电一样心潮澎湃神魂颠倒——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这鬼波光竟有如此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力,以至每次想起来都是那样回味无穷!

女大十八变,刘娇花不但脸蛋越长越俏丽,身体也越来越成熟。她那日渐隆起的胸脯,丰满的臀部,纤细的腰身,时时刻刻都在展示着妙龄少女的青春魅力。周斌的喉结也逐渐大了起来,尖细的童音已渐渐变成瓮声瓮气的男中音,青春的臊动时常搅得他夜不能寐。与女同学在一块的厌烦情绪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事没事总爱跟女同学在一起粘粘糊糊。比如,运动以来,他频频跟刘娇花接触,一块写大字报,一块贴标语,一块刻印传单,一块开会研究工作——,与女性近距离接触竟是这样的令人心情舒畅,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尤其是刘娇花身上那种特有的气味,对他是那样的富有**力和吸引力,真有沁人心脾之感,常常弄得他魂不守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刘娇花一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心里就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离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

一天,马文华告诉周斌,学校联席会议正式决定他担任高一(1)班的班主任。他带着周斌到高一(1)班未来的教室和寝室去看了一遍,嘱咐周斌找几位家住在县城的同学把房子打扫和整理一下,准备迎接新同学入学。

周斌求之不得有这种表现自己的机会。

他首先自然想到原初三(4)班的同学。钟山、肖朴田、刘娇花、罗素芳等同学的家都在县城,找他们轻车熟路。

不知为什么,他决定先去找刘娇花。

刘娇花的家住在吉县饭店进老街的旁边。

听说是女儿的同学,刘妈妈乐颠颠地摇着大蒲扇把周斌让进屋子里。

房子不大,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厅堂,一间用木板隔成的卧室,厅堂后面是厨房和楼梯间。厅堂正中央摆着一张有点古色古香的家仙桌,家仙桌上供奉着几尊菩萨,中间是一尊弥来佛像,那和尚敞衣露胸挺着大肚子笑哈哈地盘腿而坐,它的两边分别是观音菩萨、财神菩萨——,一只年代久远、样式精美的紫色香炉供奉在它们前面,香炉里插满了残存的蜡烛和香。放在家仙桌两边一对镶了金边的青花瓷瓶,看样子也有很悠久的历史,被主人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通体透射着幽幽的光。靠着家仙桌的木板墙上,贴着一幅毛主席的彩色画像。也许是年代太久,那些木板墙壁都变成了黧色,使房子里的光线显得十分暗淡。

“开灯,来客人啦!”

一个男人应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啪嗒”一声,灯亮了,桔黄色的光线顿时把厅堂照亮了许多。

这是一位有三十七、八岁的男人,微胖,中等身材,白纺绸短袖衬衫,蓝卡叽西装短裤。套在他左手手腕上的那只金壳手表极为显眼,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亮。周斌心想,他一定是刘娇花的继父了。

周斌很有礼貌地向刘爸爸刘妈妈问候,作了自我介绍后说明了来意。这两夫妻为女儿能推荐选拔上高中高兴了好几天,听说未来的班主任就给女儿派上了工作,心里自然开心,他们大声地呼唤着刘娇花的乳名,告诉她有同学来找。

刘娇花很快从楼梯间那边出来。

看样子她刚刚洗完澡,浑身上下散发着香皂的清香。她边走边向后拢着那瀑布般的秀发。放暑假以后他们很少见面,偶尔在路上遇见也只是打一下招呼而已。她似乎长得更水灵了,尤其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香皂的清香,闻得周斌全身酥酥的。

“咦,是你呀?”

刘娇花一脸惊讶。

周斌有点局促不安地说明来意。他特别强调,是马老师派他来的,学校已经确定马老师担任我们的班主任。

刘爸爸刘妈妈知趣地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半导体收音机播出的悠扬歌声。

刘娇花用双手拢着她乌黑的头发,边拢边卷成一团盘在头上,

尔后,用一把蓝色的塑料梳子插在头上卡住盘好了的头发。做完这一切,她搬过一张凳子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周斌的对面,周斌倒显得心情紧张起来。

“就我们两个人?做得了这么多的事情么?”

“不不,不光咱们两个,还有钟山、肖朴田、罗素芳他们,住在县城原初三(4)班的同学我都会去叫的——”

忽然,“啪”的一声,刘娇花头上的塑料梳子突然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她的满头乌发立即蓬松开来,弄得披头散发。

刘娇花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下腰去拾梳子。

周斌正在侃侃而谈,忽见弯下腰去的刘娇花那件略显宽大的睡衣领子,敞开了一个大口子,躲藏在花格子布后面那对雪白的**,正随着刘娇花弯腰的动作不时地颤动着——

周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怔住了!

“你怎么啦?”

刘娇花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周斌脸上神情的急剧变化,站起身来,一边重新盘着头发,一边不径意地问。

周斌半晌才清醒过来。

“没,没什么——,没——什么——”

他有点慌乱,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偷偷看了刘娇花一眼,见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悬着的一颗心才悄悄地放了下来。他在心里暗自庆幸刘娇花没有发现自己的偷窥,但还是心有余悸,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颈项也微微有些发烧。

“就这样说定了,具体什么时候,等我的通知!”

说罢,逃也似的走了。

刘娇花狐疑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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