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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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六年五月,中国首都北京。

清华大学附中几个学生秘密成立了一个组织,他们自称为保卫红色政权的卫兵——红卫兵。

八月初,伟大领袖写信给清华附中的红卫兵们说:“你们的行动——说明了对反动派造反有理。我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支持!”

八月十八日,北京市上百万各界代表聚集在天安门广场,召开了庆祝**大会,1500多名红卫兵代表也登上了天安门城楼。一位女红卫兵代表在天安门城楼将一个红卫兵的红袖章戴在了伟大领袖的左臂上,万众欢腾,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

红卫兵们开始向“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即“四旧”)宣战!

第二天,北京有七十余年历史的“全聚德”烤鸭店被砸。

接着,各种商店、服装店均搞起了“兴无灭资”。古色古香的字画撕了,换成毛主席画像。各种奇服异装、牛仔裤、高跟鞋、“飞机头”、“火箭鞋”成了破“四旧”的主要目标!

而此时,李华们却在酷热的田野里,脸朝黄土背朝天,跟生产队的社员们挥汗如雨地搞“双抢”。抢收早稻时,稻田里闷得像蒸笼;抢插二季晚稻时,滋味更不好受,除了头顶上的烈日曝晒,稻田里的水也被太阳晒得有四、五十度高的温度,上下的暑气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马文华、周斌们正在学校日以继夜地翻阅着报刊杂志,收听电台广播,紧张地窥伺着运动的发展情况。运动每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每掀起一个新的**,他们**的神经就要亢奋一次!

他们在研究,他们在分析,他们在讨论,他们在预测,他们在运筹——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在等待,在期盼——

九月一日——开学的日子终于到来。

学校的大门口贴了一幅大红的标语:“热烈欢迎新老师、新同学!”

传达室的门敞开着,工友老黄不知到哪里去了。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总会见他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用开心的眼神向鱼贯而入的莘莘学子们行着注目礼。如果遇上新同学不知道路,或者身体单薄的女同学提不动行李,他总会热情地走过来,或自告奋勇地指路,或不由分说地帮女同学扛起行李就走,使新来的同学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李华先报名后到寝室。钟山、肖朴田他们几个也在寝室,他们是来找原初三(4)班的同学玩的。一个暑假没见面,大家都显得十分亲热。肖朴田不断地向大家发布着一条条最新消息。李华他们那些从农村来的中学生被急剧变化的形势惊得目瞪口呆,连连叹息乡下的消息实在太闭塞了!

新书发下来那天,代理班长周斌向全班同学透露了学校即将成立红卫兵组织的消息。他说,红卫兵是一个十分纯洁的组织,只有家庭出身好的人才能参加。“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不是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出身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那些中农,小商小贩等非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人,根据本人的表现,可以参加红卫兵的外围组织“红外围”,而那些地主、资本家、工商业等剥削阶级(富裕中农也属此列)出身的人,什么组织都不能参加,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红卫兵的监督改造。

全班一片哗然。

有人问,红卫兵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这还用问么?红卫兵红卫兵,顾名思义,就是保卫新生红色政权的卫兵嘛!党中央毛主席是红卫兵的靠山,解放全人类是红卫兵义不容辞的责任,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是红卫兵一切行动的最高指示!参加红卫兵要有勇敢的牺牲精神,要有随时为保卫党中央、保卫伟大领袖毛主席洒尽最后一滴血的精神准备!没有这个决心的人,你出身再好也请靠边站——”周斌越说越感情激奋,情绪高昂。

李华心想,保卫红色政权,保卫党中央毛主席不是有强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么?红卫兵都是一些乳臭未干的中学生,能担负如此重大的责任么?

又有人问,红卫兵和共青团是一种什么关系?周斌不屑一顾:“现在有的地方连党组织都陷于瘫痪状态,还谈什么团组织!目前,在我们中学生当中,红卫兵组织才是最最革命、最最先进、最最光荣的组织!”

李华一边用旧报纸包着新书,一边暗忖:管他什么组织,让参加就参加,不让参加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早一天正正规规的上课才好!只要一上课,这么多门课程,学习上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管他组织不组织呢!张伟这么优秀的团干部竟连推荐选拔的资格都没有,组织之类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一想到张伟,自然又想起了吴才顺、郭祖康,想起了班里那些未推荐选拔上的同学们,他们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呢?自己比起这些同学来,还算得上是个幸运儿。他对自己说,一定要像邬伯伯说的那样珍惜时光,努力学好每一门功课,为实现自己的人生奋斗目标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小心翼翼地把政治、语文、代数、三角函数、立体几何、英语、物理、化学以及历史、地理等课本逐一包好。他包书的方法较为特别,四只书角比别人多折叠了一层,因为书最容易卷起来的地方就是角。这方法还是从才顺那儿学来的,想到才顺他心里又一阵酸楚,还是读初一的时候才顺就告诉了他用这种方法包书的。

高中就是高中,一下子就增加了几门主课,如三角函数、立体几何,看样子都不是那么好啃的。他想,一旦走上正轨,学习时间肯定很紧张,时间只能一点一点的挤啊!

他暗暗地下定决心,无论哪门功课都必须认真对待,不能偏科,要记住苗老师的教诲,努力学习,用实际行动去实现自己的人生奋斗目标。翻译专著,写文学作品,语文和英语自然是重点,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学科就不重要,因为,各门功课之间的知识都是互相关联的,就如物理化学的计算都离不开代数知识一样。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文学作品所反映的生活也应该有丰富的内涵,这就要求作者所了解的知识面也应该十分的广泛,学好各门功课,打下扎实的基础,就能触类旁通,取得举一反三的效果。看着眼前这些包好的书本,闻着新书散发出来的油墨清香,李华心里振奋起来:什么也别去想啦,集中精力来攻克面前这一个个“碉堡”吧!

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学校又开始乱了。

一天,从省城来了一支红卫兵队伍。队伍前面飘扬着一面鲜艳的红旗,套旗杆的白布条上写着省会的名称,红旗的中间用黄布镶着几个大字:“经风雨战斗兵团”。掌旗的是个女大学生,她几乎完全按照解放军战士的外观装束自己:一色的军衣军裤,只是没有红领章,绿军帽上钉着一枚金色的毛主席像章,左臂佩戴着红卫兵袖章。背包方正,右挎包,左水壶,腰束皮带,衣袖高高挽起,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在她的身后有十几个男女红卫兵,装束和她差不离,只是有的人把挎包叠放在背包上,有的人用红绒线自绣一颗红五星在军帽上,有的人胸前挂着一块毛主席手书“为人民服务”的红牌牌,有的人军装簇新,而有的人军装则洗得泛白。

他们是吉县在省城各大学读书的大学生,他们串联在一起组成了这支以省会命名的“经风雨战斗兵团”。

他们回家乡“搧革命之风点革命之火”来了!

吉且中学红卫兵正式成立了。

李华由于运动表现不积极,家庭成份又是中农,自然被红卫兵组织拒之门外,只有参加“红外围”的资格。

接着,吉县阜田中学、白沙中学、吉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简称“吉县共大”)和刚刚成立的吉县农业高中等几所中学相继成立了红卫兵。

吉县各中学的红卫兵成立不久,上面便来了通知,选派红卫兵代表进京接受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检阅。吉县几所中学共分配了360个名额,周斌成了这360名幸运儿之一。

“经风雨战斗兵团”的大哥哥大姐姐见师弟师妹们还在循规蹈矩地上课,按部就班地晚自修,连连叹息母校的运动一潭死水,跟不上形势的发展。

在他们的策划和鼓动下,吉县中学的红卫兵终于行动起来了,开始造旧世界的反,向“四旧”宣战!

刚刚从北京接受检阅回来的周斌们,也踌躇满志地带回了首都红卫兵的造反经验。于是,一场“破四旧、立四新”的运动席卷吉县城乡。

大街小巷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

大破“四旧”,大立“四新”!

向“四旧”猛烈开火!

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万岁!——

龙华寺的菩萨被红卫兵们推倒,砸烂,烧毁。

县城北门一块不知哪个朝代立的贞洁牌也被红卫兵们推倒,那些雕龙画虎的青石条被砸得东一段西一截,有的被搬去垫路,有的被农户抬回家里垒猪圈。

沿县城老街所有雕梁画栋的老式房子,飞檐上的雕刻,屋背上的龙头和狮子都被敲掉了。

龙华寺后山的古塔也有人到光顾,由于塔身坚固无法撼动,红卫兵小将们只能望“塔”兴叹悻悻而去。但立在塔旁边一排解缙手书的诗碑被砸得面目全非。

路边不时可见有的人家门前撒有碎瓷观音,碎瓷弥来佛什么的。那弥来佛的头连前额都摔没了,却还躺在地上眉开眼笑。

刘娇花家里家仙桌上那几尊菩萨、香炉,还有那对青花瓷瓶都是刘娇花亲手摔的。随着“砰砰”几声,她家门口的地上留下了一堆碎瓷片,银行股长心痛得直皱眉毛——这小姑奶奶的手也忒狠了一点,这可是一对宋代的瓷瓶,祖传之宝啊,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地报销啦!他气得接连几天没有搭理这小姑奶奶。

刘娇花却似乎还嫌没有革命彻底,拿来一把剪刀把自己的长辫子也给剪了,剪成一副革命头。然后,领着赵小燕等几位女同学,拿着剪刀站在县百货商场门口,看到长辫子的“巴巴头”就蜂拥上去,不容分说地“咔嚓”一剪刀!罗素芳是被母亲骂回来的,不敢跟她们出去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帮妈妈推磨子作豆腐。

一天上午,老黄拉响了紧急集合的钟声。

全校七百多名学生,几十名教职员工很快聚集在南操场。

操场上临时摆了十来张桌子,上面站着几位威风凛凛的的红卫兵。其中一个个子高大一点的见人到齐了,对着临时支起来的麦克风大声地喊着:

“红卫兵战友们,革命小将们!昨天,我校红卫兵和‘经风雨战斗兵团’的战友们,不辞辛苦爬上了大东山,造了般若庵的反,把封建迷信头子——般若庵的两个尼姑揪下了山!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批斗大会,彻底批判这两个顽固不化至今还死抱‘四旧’不放的妖尼!现在,我宣布,将般若庵的封建迷信头子、顽固坚持‘四旧’的反动尼姑净虚和智能押上台来!”

操场**起来,人群开始不断前涌,中学生们都没有见过尼姑长得啥模样,都想挤近一点看个稀罕。

四个身穿绿军装、佩带红袖章的女红卫兵把一老一少两个尼姑押到了台上。

两个尼姑都身穿灰色长袍,老尼姑的头上还戴着一顶与衣服的颜色一样的帽子。那老尼姑慈眉善目一脸安祥,神情冷漠,手上拿着一串紫色的念珠,众目睽睽下竟然旁若无人地微闭着双目,边转动着手里的念珠边蠕动着嘴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年轻的尼姑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眉目清秀,头皮刮得光光的显出满脑的青色。起初李华还以为是个男的,直到肖朴田用手指点着她那灰布衫下高高隆起的胸部,方才知其是位女性。哈,尼姑原来是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年轻的尼姑脖子上也挂着一串念珠,她那双怯生生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浑身瑟瑟发抖。

“阿弥陀佛!智能,有老尼有此,你就不必害怕。我等尘缘已断,尘世祸福已离我等远去矣。踏入空门之人,飘渺虚无,四大皆空,胸中自有《般若波罗密多经》,万事皆能逢凶化吉,善哉!善哉!”

师傅的话给了弟子些许安慰,她渐渐镇定下来,手也不抖了,学师傅那样,捋着念珠默默地念起经来。

“老秃驴,你对红卫兵小将是什么态度?竟敢如此放肆!现在你是接受红卫兵小将们对你进行批斗的时候,你还在念什么咒?”(他把念经说成念咒)

说话间,一位红卫兵小将飞身跃到了台上,猛地从老尼姑手中夺过念珠,一把将其扯断,断了线的珠子纷纷从台上滚落下来。

是周斌!

净虚脸上一阵抽搐,低头合掌连呼:“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周斌转身恶狠狠地看了年轻的尼姑一眼,突然伸出手就去扯挂在她项上的那串念珠。

智能吓得六神无主直呼“师傅”。

可怜师傅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看着心爱的徒儿惊慌失措的样子,自己却爱莫能助,她的心都碎了,脸上写满了激愤与无奈。

突然,周斌的手像触电一样僵住了。他那伸出去的手正触摸在智能高高隆起的**上,他感到她的**十分的细腻和柔软,似乎还微微感觉到了她的体温!他楞了一下,不加思索地顺势在她高高隆起的**上用力蹭了下,几乎同时扯下了挂在她项上的那串念珠。

念珠“哗哗”地滚落下来,周斌在一片喝彩声中从台上跳了下来。

智能满脸通红,又羞,又气,又急,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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