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移民之旅 第十章 义之所在(1 / 1)
第十章 义之所在
茂名,艾府,一个身材高挑,年轻貌美的少妇端着水盆黯然从书房中走出,看到水盆中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禁暗自垂泪,哽咽一声,顺着挂满常青藤的长廊失魂落魄地走着。
“弟妹,艾兄怎么样了?”一个身材高大、粗眉阔鼻的汉子忽然从另一头冲出来,气喘吁吁问道,话语却带着几分阴柔,和他的体型极为不相称。
“王大哥,你去劝劝你的好兄弟吧,他执意要待在书房中,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少妇见到面前的王发明,好像见到救星一般,急切说道,说到最后已经哭出声来。
王发明的小眼睛忽然瞥到水盆中的鲜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艾斛啊艾斛,你当命就是你自己的吗?!”说罢怒气冲冲向那间充满药味的书房。
“艾斛,艾斛,你这歹命人,想把我们都害死吗?!”王发明还没进门,那阴柔中带着激动的声音已经传到艾斛耳中。
艾斛坐在书案边,听到王发明的话后心里一热,他放下手中的《战国策》,不禁摇头苦笑,异样白皙的脸庞闪过一丝红晕。 艾斛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头发梳成几缕垂在肩上,眉毛修长,一双丹凤眼仿佛是笼罩在雾霭之中,忽而迷蒙,忽然闪现出与其年龄极为不符的睿智的神光,他的鼻梁笔挺,一双嘴唇也似刀斧雕琢出一般。 单薄而线条清晰。
他缓缓从座位垫着软垫的竹椅上站起,不想那身镶着狸尾地披风从他瘦小的肩上滑落到地上。 艾斛急忙伸手撑着椅背,弯腰去拾捡,不想那椅子忽然失去平衡,眼见他就要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双大手及时伸了出来,将他的身体扶住。
“发明哥。 你又救了我一命!”艾斛看了王发明一眼,打趣说道。 同时那对冰冷的双唇弯出一个弧度。
王发明门不作声,将艾斛扶到竹椅上,又将披风拾起,披在艾斛身上,静静站立在艾斛面前,那双不大的眼睛怔怔看着,忽然大喊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若不是弟妹命人捎信给我。 只怕我还以为你在安心养伤呢!”
艾斛看着王发明激动的表情,淡然一笑:“发明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地事,既然我的病无法治愈,躺在房中也不会好转,倒不如让我在这书房中待着,就算死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
“说得轻巧。 你死了,弟妹怎么办,我怎么办?艾斛啊艾斛,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们地感受,考虑一下关心你的人的感受?”王发明恨恨说道。
“发明哥,我怎么会不考虑你们的感受呢?紫裳自从嫁给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照顾我,而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大哥,却甚是我的亲大哥,无微不至照顾我。 就只是你从南洋给我买的药,只怕价值也不在万金之下!”艾斛说着话,脸上依旧是一副淡然地样子,似乎已经参透了生死,继续说道:“可是我当年生在书房。 或许是命中注定。 得窥书中玄奥甚多,以至于恶疾缠身。 这死,也当死在这书房之中!”
“有我在你就不会死!”王发明激动得大声说道:“我王发明就不相信,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治得好你的病!兄弟,你一定要支撑下去,日前听说韩洋从美洲刚回来,他游历颇多,一定能找到治愈你的病的方法!”
艾斛看着王发明激动的神情,不禁开始低头咳嗽,顺便将溢出的眼泪偷偷擦去。 天性高傲的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动情的样子,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地怜悯!
艾斛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父母在他二岁多能说话的时候离奇病死,让他成为孤儿,也成为邻里眼中的扫帚星,说他命太硬,克死了父母。 奶娘从此成为照顾他的人,凭借着艾斛父母留下的家产,总算将病怏怏的艾斛带大成人。 在他十八岁地时候,奶娘也终于被他“克”死了,艾斛从此更被人看成是灾星,即便他此时已经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也无法消除人们的疑虑和厌恶。 艾斛索性放浪形骸,更加我行我素,更加变得孤僻和冷傲。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王发明,改变了他的一生。 王发明那时还只是为家族的产业跑腿,做个讨债的小脚色。 有一次王发明上一个财主家讨债,却被人追打出来。 王发明郁闷之时,在酒馆中解闷,碰到了艾斛,两个人的命运轨迹终于在那一刻重叠了。 艾斛凭借着自己的小点子帮王发明顺利讨回银子,大喜过望的王发明揣着两千两的银票,却只请艾斛吃了一壶酒,外加一盘茴香豆。
两个有趣的人尽管有着极为不同地人生观和生长经历,却因此成为要好地朋友。 艾斛不久后便发现王发明并非想象中那么叩门,相反,他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商人。
那年艾斛重病昏迷不醒,恰好王发明得知前来探望,当地请来地大夫替艾斛把脉后纷纷摇头离去。 王发明心急如焚,忽然想到广州城有位名医,急忙命人前往广州请那位名医。 最终艾斛的性命保住了,当他醒来的时候,王发明已经走了,艾斛事后才知道,仅仅是这位名医的诊金,就在三千两纹银!
从此艾斛对这个大哥又敬又佩,敬得是他这份仗义,佩服得是他作为一个商人本该有的克制和节俭。 艾斛也开始发挥自己的才智,帮助王发明将生意越做越大。 渐渐,艾斛成为茂名第一智囊,名震广东,当时退休的大学士。 名士楼宇轩赏识他,并将自己地爱女楼紫裳许配给艾斛,从而让艾斛的声望达到顶点。
或许是天妒英才,艾斛此后的咳血病越发严重,成为名副其实的半死人,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仍旧坚持在书房中读书作画。 用他自己的话说,寄情与纸笔之间。 了此残生。
想到王发明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照顾,艾斛咳得越发厉害,眼泪也像雨点一般落在书桌上,最后索性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趴在桌上无声痛哭。
王发明看到兄弟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呆呆站立在一旁。 除了将大手搭在艾斛颤抖的肩膀上,一时间红着眼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哭了片刻,艾斛才控制住情绪,将鼻涕眼泪用衣袖擦干,抬起头,若无其事问道:“发明哥,韩洋邀你去南洋相见。 到底所为何事?”
“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十分紧急,所以才赶去,哪知后来……”王发明叹息一声,不禁心中有些愧疚。
艾斛知道王发明是因为他才匆忙赶回地,虽然感动。 却也冷静分析道:“韩洋历来四海为家,尤其是最近几年,更是销声匿迹,不想原来去了美洲。 他如今急着见你,想必定有要事。 ”
“艾斛,回寝室吧,对哥哥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康更重要!”王发明怕艾斛思考太多伤神,急忙温言劝道。
“我地身体没什么大碍,切勿听紫裳危言耸听。 倒是哥哥你的正事要紧!”
两人说话之际。 悄然不知紫裳和韩洋已经站在门口。 韩洋望着艾斛那张血色全无的面容,不禁心中难过。 本想扭头就走,可寻思一下美洲的移民大计,不禁犹豫了一下。 他诈死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往茂名,前去王发明的府第,后来听王府的管家说王发明在艾府,韩洋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能有一件事让王发明如此牵挂的,那就只有艾斛地病情了。 她曾经见过艾斛两面,席间谈笑甚是投机,只是艾斛虚弱的身体和他的睿智一样令人难忘。 现在的艾斛,气色比之前两次更是差劲。
就在这举棋不定之间,艾斛和王发明听到紫裳在门口抽泣的声音,不禁望去,同时看到了韩洋。
“娘子,韩兄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呢?”艾斛用他那虚弱得带着责怪的声音唤了一声。
紫裳抬头看看三个大男人,微微点头示礼,走到艾斛面前,将脖颈处披风的绳扣扣上,又缓缓走出书房。
“发明兄,艾兄,别来无恙!”韩洋苦笑一下,上前行礼道。
“韩兄,你怎么了?!”艾斛和王发明看到韩洋那苍白的脸,几乎异口同声惊异问道。
“无妨,只是受了点风寒,二位无需担心。 ”韩洋勉强录出一个笑容说道。
“韩兄,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艾斛,他那股拗劲又犯了!”王发明听得韩洋无恙,心中一松,苦笑用嘴角撇撇艾斛,对韩洋说道。
艾斛忽然皱皱眉头,看着韩洋说道:“韩兄莫要瞒我们,你浑身散发着金创药地味道,一定是受了外伤。 刚才抬臂之时极不自然,伤口应该是在左胸,而且韩兄一路风尘仆仆,鞋帮都磨破了,若不是十万火急之事,想是不会如此!”
惊讶听艾斛说完,王发明仔细打量一番韩洋,这才发现艾斛所言不虚,不禁心中更是痛惜,同时也面色凝重道:“韩兄既有要紧之事,那咱们借一步说话。 ”
“慢着,”艾斛不满说道:“哥哥和韩兄是将我当做外人了吗?为何在这里就说不得?”
“既是如此,韩兄还请说吧,若能替韩兄分忧,我王发明一定责无旁贷!”王发明看着艾斛那张倔强的脸,不禁暗叹一声,肃声问道。
“既然如此,那韩洋就全仰仗王兄了!”韩洋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便将熊天赐如何在美洲建立殖民地,如何回到中原组织移民,自己在南洋如何遭人暗算,郑芝龙如何刁难他们,以及最后从广东移民的构想一五一十说与艾斛和王发明听。
两人先是惊讶,而后暗自敬佩熊天赐和韩洋,后来听到郑芝龙种种作为,不禁怒不可遏,怒火中烧。
“王兄,艾兄,你们皆是爱国志士,如今国难当头,熊天赐大人以一己之力,试图在美洲建立我华人的庇护所和日后发展的基业,如此雄心壮举实在令人钦佩感叹。 我和国姓爷已经够商议妥当,由他来负责移民所需地各种通行证和手续,而移民所需的船只和人员如今也只能依kao王兄的赞助。 不过在下能够保证,王兄一定会获得极为丰厚的回报!”
王发明听罢低头沉思,片刻才抬起头来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虽说有国姓爷作为内应,可那郑芝龙毕竟多年纵横海上,咱们要从长计议才是。 ”
艾斛的眼睛仿佛秋日的寒星般,明亮中透着智慧,笑着说道:“如此爱国爱民,雄心壮志之人,我倒真想结交一番。 哥哥,大义之前,我们当有所作为,而且在私来说,你也不是说美洲可能有能够治愈我的药材吗?我艾斛有生之年若是能游历一番美洲,倒也不枉此生!”
“哈哈,弟弟不用激我。 想我王发明虽是个追逐利益的商人,却也将这民族大义和兄弟的情谊看得无比重要,韩兄和千总大人这个忙我是帮定了,这也是在为我华人帮忙啊!”王发明憨厚的嘴唇忽然裂开,发出略带阳刚地笑声,说话之间斩钉截铁,给人一股十分另类地气质。
韩洋大喜,一鞠到地道:“能得王兄和艾兄仗义相助,我大事何愁不成?韩洋先代千总大人谢过二位!”
王发明急忙将韩洋扶起,三人重新落座,开始细节上的商议。 艾斛在这刺激之下精神好了很多,脸色也泛起红润,这让王发明和韩洋又喜又忧。 喜地是艾斛的病情似乎得到控制,忧的是如此一来,作为智囊的艾斛只怕又要为这件棘手的事情伤神了。
片刻工夫,艾斛的夫人紫裳端上茶水,看到艾斛恢复红润的脸不禁心中欣喜,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忙着准备酒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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