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有个朋友”(1 / 1)
北方电影学院靠近城市最西边,地铁口出来的地方月色很好,可惜有人无心看。
白宴脸色很坦**,不紧不慢地说完自己的结论。
随祎手里还抓着白宴补课用的文件夹,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白宴站在原地,表情慢慢地消失。
“我这样算不算喜欢你啊?”
随祎未满十九岁的脑袋里装满了高考考点和乐理知识,唯独没有喜欢这个词,更别说来自于同性口中的喜欢。
白宴等了他一会,没得到什么回答,然后低头踹了一下脚边的碎石子,慢慢地说:“这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随祎呆滞地站在原地,任由白宴把他手里的东西扯走,文件夹里有几张纸露在外边,割得他手心有点疼。
白宴把文件夹捏得沙沙作响,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力量在蓄积。
地铁口的照明灯啪地响了一声,灯光被调低了一个度,两个人的脸默契地融进阴影里。
“我先走了。”白宴不再等他,头也没抬地往回走。
随祎感觉自己被钉在了原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已经空了的双手垂在身侧,有些酸乏的感觉。
白宴在视野里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随祎在夜风里像是罚站一样呆了许久,被钉着的脚终于松动了一些,只是沉得让人发慌。
他像是一个刚刚接受了新学科的差生,认真地思考起了白宴的话。
随祎走了两步,觉得小腿发酸,于是顺理成章地把走不动归咎于在地铁口等太久。
白宴喜欢他吗?随祎的慢吞吞地走着,思绪有点飘,他意识到这确实是白宴自己的问题。
那他自己的问题是什么,随祎的心里猛跳,是如果白宴喜欢他还怎么办,还是他喜不喜欢白宴。
随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有种头顶被雷劈了的错觉。
他隐约感觉到背上有一些汗,被风一吹就有些凉。
随祎拔起莫名沉重的腿,加快步子往回走。
宿舍的玻璃门已经关了,大厅里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几只小虫绕着灯泡飞舞。
随祎犹豫了一会,没有刷开大门,而是拿出手机蹲在宿舍楼门口的台阶上,他的腿很长,抵在靠近下巴的位置,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学着白宴常用的方式,在自带的搜索栏里打了几个字:男生喜欢男生。
过了零点的网速很快,几个关联问题出现在搜索栏下方,“男生喜欢男生正常吗”、“男生喜欢男生怎么治疗”,看起来像是很多人有过困惑。
随祎的表情变得更沉,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下巴绷得很紧。
过了一会,他又找到了一个关键词,很利索地在搜索里继续打字:同性恋。
这个名词的解释清晰而简洁,说明百科很认真地解释了白宴的问题,同性属于性倾向的一种,指对同性产生情感、爱情或者性的吸引。
随祎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抱着大腿,读完了长长短短十几篇文章。
手机滴了一声进入自动关机,把他从电子资料的世界中叫醒。
对门的房间一片昏暗,连正门上方的门窗也黑洞洞的。
随祎脚步很轻,在白宴的房间门口站了几分钟。
整栋宿舍楼静悄悄的,连带着红楼外都变得静谧,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摸着黑窸窸窣窣地找到锁孔,开门进了宿舍。
随祎找了个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然后边发呆边等手机开机。
和白宴的聊天框被他开开关关好几次,最终还是关上了软件。
学生网提示发小刚刚给他留了言,随祎心里乱糟糟的,立刻给发小拨去电话。
“好兄弟,你等等我,我去阳台。”嘟声只响了一下,对面就接了起来。
“嗯。”随祎应他,在心里组织问题。
“咋了啊兄弟?”发小问他。
随祎的喉咙又像是发不出声音那样钝钝地疼,安静了好一会才说:“我有个事问问你。”
“诶,你说。”发小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
“我有个同学。”随祎给白宴找了个称呼:“他今天问我……”
他说了半路,声音哑下去。
“啊?问啥了?”发小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追问。
随祎犹豫了几秒,说:“他问我,他是不是喜欢我?”
“啊?”发小疑惑地反问:“什么叫她问你她是不是喜欢你?”
随祎停一会,没什么创意地照搬了白宴的原话:“他说我夸他他就很高兴,去接他他也会高兴,所以他觉得他是不是喜欢我?”
发小笑出声:“我天,我们随祎终于懂事了,冬天还没过,春天就已经来了!哪个女生啊,是明星吗?漂亮不!”
“是个男生。”随祎回答。
“啊?”发小的声音劈了个叉:“我草,怎么是男的啊,你这是碰上变态了?”
“……他不是变态。”充电宝的信号灯闪了几下,随祎有点烦躁。
“男的喜欢男的,不就是变态吗?”发小继续说:“你们电影学院这样的是不是特别多啊?你这也太倒霉了……”
“他不是变态。”随祎语气不太好地打断他。
“……行吧。”发小声音虚了下去,“他爸妈知道他这样吗?”
随祎顿了顿,说:“他父母好像去世了。”
“难怪,父母不在了没人管才这样。”发小的口气有点惋惜。
随祎眉头皱紧,不太客气地说:“算了,你他妈懂个屁。”
没等发小再开口,他就率先挂了电话。
房间里死寂得让人难受,充电宝的提示灯又熄灭了一格,只剩下两个荧光色的绿点,幽幽地发光。
随祎仰头躺在**,决定自己解决这些困惑,他不觉得白宴有问题,只是他没有一些很好的解释去辩证。
他也乐意管白宴,不管是在教务处跑上跑下,还是去仓库拿快递、去地铁站接人,都可以。
白宴是因为这些喜欢他的,如果不这么做了,白宴还会喜欢他吗?随祎翻了个身,枕着手臂瞪着眼睛,那如果白宴不喜欢他了,他还会这么做吗?
随祎的念头越来越多,脑袋和四肢都变得很沉。
随祎整夜都睡得很浅,天未吐白就被屋外的鸟鸣吵醒。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没换下的外套,后背被外套上的帽兜卡得生疼。
电量已满的提示持久地亮着,随祎拿过手机,只有一条发小发来的新消息,道了个歉,让随祎别往心里去。
信息很短,没有提及另一个人,好像白宴不存在一样。
门口忽然有一阵轻响,随祎觉得自己的神经元都奔向了耳膜,聚精会神地听着。
对门的方向传来开门声,隔了十几分钟,又被轻轻关上。
随祎听不见脚步声,又想象着白宴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样子。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正好是五点半。
窗外陆陆续续响起别的声音,清洁工人的扫地、垃圾车运行的动静此起彼伏,随祎等了一会,终于找不到白宴的动静。
期中考结束后逃课率疯涨,随祎心里堆着事,态度很差地上台点名。
花名册重新印刷了两次,白宴名字前的星号已经消失,变成了表演系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学生。
随祎顺手在白宴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钩,然后抬起眼睛扫视教室一圈。
其实不用扫视,进教室的一瞬间,他就能感觉到,白宴不在这里。
随祎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像是稳稳当当走在路上,忽然踩到深洼的失衡感,然后因为这次踏空,陷入了寝食难安的境地。
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大半夜睡睡醒醒的疲倦涌了上来,随祎刚闭上眼睛休息,就感觉旁边坐了个人。
他睁开眼,看见游程脸色灰败地坐在旁边,表情很茫然的样子。
随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游程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缓缓地转过脸跟他打招呼。
随祎潦草地回应了一句,侧过头继续发呆。
手机忽然震动了十几下,随祎很迅猛地点开消息。
表演系的班级群正在讨论圣诞节的团建,几个上过几次新闻的女生很热情地攒局,一边说着拍摄班级vlog的计划。
“也可以做大家的期末作业啊!”其中一个女生在群里说。
“……这么多人出去会有记者吧?”有人反对。
班导破天荒地跳了出来,建议大家可以通过这次团建好好认识一下,末了艾特随祎,说:“班长表个态吧。”
随祎面无表情地把提示点掉,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
班导没等到他回复,便忙着和大家确认,全然不顾正是上课时间:“除了白宴请假回家的,大家都去吧?大后天我来给大家安排车,到时候我做摄影师哈!”
随祎立刻给他发去私聊:“白宴请假?”
“啊,对,你到时候算名字别算上他。”
“他什么时候请的啊?请假多久?请假干嘛去?”随祎打字很快,向班导发去了三连问。
班导停顿了一会,默默容忍了随祎领导般的态度:“今天请的啊,回老家了,元旦回来,圣诞这个活动你晚上有空策划一下,我们明天一起讨论下。”
“……他老家在哪里?”随祎无视了后半段话。
一百分钟的大课像是被拉成了无限长,随祎第四次看手机的时候,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多小时。
游程坐在这一排阶梯教室入口的位置,像是僵住了一样,表情变也不变地看着前方。
随祎感觉像是被架在火上,耳朵嗡嗡地响,什么也听不进去。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难看,连游程都侧过头看他,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随祎故作镇定地回答。
游程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能别一直晃椅子吗?”
随祎把踩在前排座椅上胡乱碾着的脚收了回来。
“我头有点晕,谢谢了。”游程没什么表情地说。
随祎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和白宴在西门广场撞见他的那天。
有一个想法猝不及防地跳进来,随祎迟疑了一会,凑近了一些问:“游程?”
他闻到一阵不太好闻的味道,大概是隔夜的酒味。
游程麻木地转过脸来。
“有个问题。”随祎在心里斗争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同性恋、喜欢男人,诸如此类的字眼。
他想了一会,才问:“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的?”
游程像见鬼了一样看他,然后摆出了演员接受采访时候的表情,说:“你不是被哪家媒体买通了问我的吧?”
随祎立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个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的。”游程的声音很虚,感觉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样子。
随祎脸色不太好地结束了对话。
“或者你换个问题问。”游程忽然来了兴趣,毫无生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笑。
“你有情况?”游程追问。
随祎被他看得发毛,然后花了一分钟在心里给白宴找了一个新称呼:“我有个朋友。”
有了称呼以后,他顺畅地隐去了白宴的性别,把这几个月来的事一一说清。
游程认真地听完,笑了笑说:“这不是在跟你表白吗?”
随祎的表情忽然空了,像是听不懂这句话一样看着他。
游程说:“他又不是在跟你探讨学术问题,所以你在纠结什么?”
“……不知道。”随祎吐了口气,觉得心里更沉了一些。
“你现在想做什么?”游程脸上露出超乎年龄的成熟,循循善诱。
想这个词很带有煽动性,随祎想了一会,诚实地说:“想看看他。”
游程问:“看完,然后呢?”
“没想好。”随祎说。
“那就去呗,去了再说。”游程扯了下嘴角:“面还是能见的吧?”
随祎垂着头,碎发落在眼前,挡住了他的眼神。
“是白宴吧?”游程压低了声音。
随祎露出错愕的表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游程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还能是谁?还有个朋友。”
下课铃响了起来,欢快而清脆地打破了整个教室的沉闷。
游程动作很利落地站起来,给随祎让了个位置,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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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又迟到了(每天都在道歉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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