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自杀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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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祎像往常一样接过他手里的背包,逃一样地往回走。

白宴偷偷地把他的东西拿走了,心虚地低着头跟着面前的人。

“我放在这里的东西呢?”开灯的瞬间随祎就觉得有些不对,宿舍里很整洁,像是被收拾过的样子。

“……”白宴僵了几秒,准备坦白从宽。

“丢了就丢了。”随祎欲盖弥彰地把门关上,门锁落下发出清脆的动静。

白宴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会,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语气很艰难地说:“随祎。”

“啊?”随祎不死心地翻着东西,几摞纸被掀开,整个桌面又变得凌乱。

“班长。”白宴又喊了一声,又不出声了。

“怎么了?”随祎烦躁地把东西又推回原处。

白宴的心跳加快了,一点小心思七上八下地跳着。

“我前几天去剧组的时候,游程来探班了。”白宴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头说起:“他朋友最近在找人做电视剧的插曲,他让我问你感不感兴趣。”

随祎下意识地皱眉:“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我?”

“……”白宴不自在地弯下腰换鞋,很流利地撒谎:“就是正好碰到了。”

“哦。”随祎垂下眼神,坐在椅子上发呆。

白宴搓了搓手指:“我昨天在路上碰见李哥了。”

随祎的眉头又紧了:“哪个李哥?”

“李申。”白宴转过身装着也在收拾东西的样子:“在路上碰到的。”

“哦。”

白宴开了空调,冷气打在两个人的头顶上:“他说酒吧的几个歌手都在网上开了账号,其中一个人还挺顺利的,不打算继续在酒吧唱了。”

“我也看了好多。”白宴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故作轻松地问:“我就想问问,你考不考虑……”

随祎的表情变了,像是压抑着什么,声音有点抖:“不用做这些。”

白宴的手指蜷紧了,说:“我是觉得这个模式很新,好像也很多人选,你也可以……”

“不用。”随祎的脸阴了下来,浑身难受地动了动,凳脚子啊地面擦出了刺啦一声。

白宴恍恍惚惚地闭上嘴,有点说不下去,勉强地笑了一下。

随祎瞥见白宴笑了,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一些,他其实有些苦闷,也有些紧张,但既不肯承认自己的恐慌,也不敢面对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想通的事实。

气氛沉闷了一会,白宴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随祎不说话。

随祎则拒绝更多的眼神交流,手忙脚乱地拉开阳台的移门,冲进去洗漱。

白宴动了动,也挪到门边,从洗手台上的镜子看他。

随祎粗暴地抹了几下脸,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对着镜子里的白宴投去疑问的眼神。

白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究竟是担忧还是困惑也说不清,隔了一会,他又努力地笑了笑:“早点休息。”

“好。”随祎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漂浮在天边的厚云微微地挪动了位置,光芒很弱的月色撒了下来。

隔了没多久,游程就约白宴吃饭,地点在一间味道一般、价格有些离谱的酒楼里,只说了句有个认识的制片朋友。

他邀自己的原因自然不用多说,白宴犹豫了一会,还是带上了随祎的手稿。

游程很放松地坐在包厢里休息用的沙发上,液晶电视和点歌台都开着,明明还没开饭,却营造出一种酒足饭饱之后活动的错觉。

“白宴!”游程一把捉住他的手,把人带到沙发前。

白宴礼貌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把手挣出来。

摊着双臂坐着的制片很年轻,戴了个金边眼镜,斯斯文文地看他:“许导提过你。”

白宴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许无忧,尴尬地点了点头。

许无忧很少在片场说话,跟白宴对话的次数更少,他大概率觉得是不能用许无忧用过的演员来推销自己,只好撑着个笑。

“我男朋友。”游程贴在他耳边,声音轻得微不可闻。

白宴转过头,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你有求,尽管提。”游程笑得眼睛弯弯的,让白宴想起很早时候在福利院和院长一起看的某部电视剧,剧里面的游程还没成年,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无忧无虑。

白宴的眼神露出一点感激,思索了一会,才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做了一些歌,游程说你们也买一些歌做插曲。”

“哦?”金边眼镜的制片人了然,“你推销的是歌啊!你是游程的同学,我还以为你想拍戏。”

白宴愣了愣,理解了一会:“嗯,主要是歌,拍戏的话,我其实只拍过一部。”

游程忍不住笑了,像是被他逗乐,揽过白宴的肩膀:“哎呀,白,别这么紧张,随便聊聊,你放松一点。”

“好。”白宴僵着背,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交出随祎的音乐账号。

“感觉你蛮上镜的,怎么不考虑拍戏啊?”制片人从口袋里抖出一支烟咬着。

白宴想了想:“也考虑的。”

制片人打了火,笑着问他:“那卖歌还是拍戏,总要有优先吧,只能挑一个,挑哪个?”

“歌。”白宴说,表情有点严肃地看着他:“他的歌很好。”

制片人哈哈笑了几声,游程又感慨了一句:“感天动地同志情。”

“谢谢老师。”白宴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他所见过的人际往来,学着一些工作人员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会记得的,你别这么客气!”游程被他的态度弄得不好意思,拍了拍白宴的肩膀。

包厢的门被轻叩了几声,游程收起笑得花枝乱颤的脸,喊了一句进。

几个服务生单手托着碟子走了进来,像是机器人一样冷酷地上菜,最后走进来一个穿着改良旗袍的女生,绘声绘色地介绍菜品。

游程大概心情不错,指着几道菜一一点评,声音比平时柔和很多,娇憨地喊着要吃哪些哪些菜。

制片人也不像刚才那样油滑,很耐心地转动着圆桌上的玻璃盘,一样一样地给他夹。

白宴听着这些食物满世界地飞,思绪乱飞,心里的悬而未决加剧了。

散场的时候,制片人给白宴留了张名片,满脸认真地说不用客气。

白宴接过来,有点勉强地道谢。

游程在酒楼的大门口很张扬地跟他拥抱,在白宴的耳朵边低语:“白,不要愁眉苦脸的了,一切都会好的。”

“嗯。”白宴闭了闭眼,反手也抱了抱他,然后慢吞吞地往附近的公交车站走。

酒楼里从四大洲运来的东西其实并不好吃,白宴心里很乱,菜也没吃两筷子。

但比起肚子饿,眼下有太多的事情,让他罕见地心烦意乱起来。

首先是随祎肉眼可见很差的状态,不知道如何劝慰,不知道如何保护他的**和自尊心,白宴想着,又回头瞥了眼游程坐上的那辆车。

再是他并不能多做些什么,并不能像戴着金边眼镜的制片人那样留下名片,甚至他并没有想好自己能做些什么。

如果非要在毕业这一年给出什么答案,白宴只希望随祎顺顺利利的。

站台边上有卖小吃的手推车,放着一些看起来已经冷了的煎饼,白宴瞄了眼,还是放弃了带着煎饼挤公交车的想法。

花边新闻比需要转乘的公交车更早到达了北方电影学院。

一些网站的及时推送上跳出了白宴的照片,确切地说是游程和他的照片,三个小时前见过的那块酒楼招牌被打了马赛克,只剩下游程占据了整个画面的中央,边上是贴得很近的制片人和如同路过的白宴。

媒体形容游程和他的关系还是同学,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句冰释前嫌,再花了大半段篇幅解释了两个人在许无忧选角时候的事,像是真的有死去活来这么回事。

白宴有点无奈地关上新闻页面,某种来自于童年时期特有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

手机震了一下,提示银行卡有新的入账。

白宴一只手握紧了扶手,另一只手点开了不是很流畅的银行后台,确认片酬的最终金额。

公交车上混杂着汽油和体味,在离北方电影学院最近的路口拐了个弯,满车厢的人随着惯性往一侧晃动,脏兮兮的车窗外出现八十九号成片的、雪白的平房。

白宴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下,恶心的感觉从喉咙边泛了起来,他在刹车减速中挤向后门,提前下了车。

投入运营之后的园区仍旧很有秩序,外立面两年如一日的雪白,人流很少,行道两边的花花草草都维护得很好。

白宴立在站点的位置,呆呆地看了一会造型创意颇有心思的八十九号大门,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八十九号的围墙做得不高,却莫名地隔绝了学生街嘈杂的喧嚣声,每栋小楼的入口正反错落地排开,木质带雾面玻璃的小门看起来不算牢靠,边上是刷了漆的铁艺路灯,挂着一块小铁片,刻了每个门的号数。

整个园区宁静得让人觉得安心,像是城市中央被切割出来的一小块真空区。

随祎是在班级群里看到游程和白宴吃饭的新闻的。

他被班导烦得不行,刚在群里编辑完新的公告,就有每天泡在网络上的闲人发了条链接进来,说:“时隔一个月,我们班又有人上新闻啦,还是得游程啊!”

群里面冒出几个人,排着队地吹嘘游程。

等了十来分钟,游程没说话,白宴也没说话。

随祎拧着眉毛扫完他们的聊天记录,又点开了新闻的链接,他研究了一会才认出这是在市中心的某条街边,往东开十分钟是班上小姑娘最喜欢去的老佛爷,隔壁是成片的四合院。

游程请白宴吃了一顿不太便宜的饭,随祎意识到这点后,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一些。

他又放大了图片,看到了游程边上穿着西装的人,和他们不是一个年纪,大概是游程的经纪人。

随祎胡乱地撸了几把头发,心里烦躁得要命。

他想打电话给白宴,又觉得没什么理由,折断了两只铅笔的笔尖后,白宴抓着钥匙推开了宿舍的门,满脸惊讶地看着他:“你在家?”

随祎怔了一下,白宴又说:“我是说,你怎么在宿舍?”

“今天没什么事。”随祎摸了下鼻子,“班导让我不用过去了。”

“好吧。”白宴身上和手上都空空的,把钥匙丢回了书桌前的塑料盒子里。

傍晚的天气不错,书影在阳台外晃悠悠的,属于盛夏闷热的气息已经消失匿迹,正好是介于夏天和秋天之间、北京最舒服的一段日子。

“你怎么和游程吃饭去了?”随祎尽量隐藏了自己的不满。

白宴像是做坏事被抓包,迟疑了几秒:“他之前推荐我去面试,这次也是。”

“哦。”随祎略过他不太有说服力的解释,随口说:“你饿了吗?去吃饭吗?”

“饿了。”白宴盯着满屋子的落日余晖,很诚恳地说。

“那走吧。”随祎避开他的眼神,重新拉开宿舍的门。

门外是干爽而安静的走廊,不存在的阴霾好像彻底消失了,只留下满地被窗框割成方形的夕阳。

白宴扯着随祎衣服的下摆,像是撒娇一样又重复:“饿了。”

随祎换了一只手抓手机,另一只手握住了白宴。

手机响起了铃声,来电提示很焦灼地提示着来点人是游程,随祎有些疑惑地蹙起眉头,还是接了电话。

对面是个很年轻的女声:“通了,通了。”

“喂?”随祎感觉不太好。

“你认识游程吗?就是那个演员,我看他给你的备注是班长。”护士谨慎地问。

“我是,怎么了?”

护士犹豫了一会,说:“游程现在状况不太好,在医院抢救,需要有人过来一下,他的手机里只有经纪人和几个同学的电话,想问问你方不方便让老师联系一下家长。”

随祎的眼皮跳了一下:“方便,我现在跟老师说。”

“好的,谢谢你。”护士匆匆忙忙地要放下电话。

随祎叫住她:“能问一下,他怎么了吗?”

手机那端安静了一会,护士很冷静地回答:“他自杀了。”

忙音一点点传来,随祎有些恍惚地转过头,看见白宴同样茫然的眼神。

夕阳完全落下,穿着短袖已经有些凉,夏季尾巴尖上是大群人呼啸着走远的学生时代,还有藏匿在蓬勃意气下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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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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