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之夜(1 / 1)
漆黑之夜
“说是为法皇守灵,可是一面却在偷偷摸摸密谋,表面上满是悲伤,两眼却在不停地捉摸猜测别人的心底……什么千僧诵经、金堂庄严,全都是骗人的假象!幻觉!看着眼前这一片假惺惺的空泪,让人实在无法再待下去了!”恶左府赖长在心里愤然说道。
“突然有点急事,必须马上赶往宇治去。”安乐寿院守灵的第二天他便找借口中途溜了出来。坐在牛车轿厢中,他忍不住这样想。
在夜色的掩护下,赖长乘坐的牛车闪入了附近的田中殿。
他偷偷地拜谒新院,对崇德道:“连父子诀别都不被允许,找遍和、汉两国、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先例!陛下的悲痛臣非常理解,如今宫内表面上拥奉新帝,实际上都快成了女院和一帮佞臣的魔窟了。我朝已历数十代,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坏人如此猖狂跋扈!”
崇德本来就强压着满肚子的怒火,正竹帘低垂,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哩。自己急急惶惶赶去想见法皇父亲最后一面,却被惟方的刻毒言语和武士们的暴力挡在门外,最终也没能得见临终一面,无奈只得驱车返回。想起那天的狼狈情形,崇德至今仍怒不可遏,不能平息。
此刻赖长这一番话就像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崇德似乎什么东西附身似的,两眼射出异样的光,噙着热泪对赖长道:“左府,左府,现在唯有爱卿你才是朕的依靠呀!”
随后,他仿佛要将满肚子的话一吐为快似的,继续说道:“回想起来,昔日天智、仁明、花山、三条诸先帝皆是以自身德行继承帝位,不受顺位束缚而践祚,并不受母后的个人爱憎以及奸佞之臣的意志所左右。朕虽无德,但身为先皇鸟羽的太子,也一度愧受帝位,后受上皇之尊号。去年近卫帝驾崩之后,照理应由本院的一宫重仁即天子之位,谁想竟让那个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的四宫越过顺位,成了新帝。朕父子二人的人生皆被硬生生葬送掉,真是想起来就让人懊伤啊!鸟羽在世之时便也罢了,既然已经登仙,朕如今再登帝位,想来也不违背世人之心吧?爱卿你觉得如何?”
赖长闭目而思,脸上露出极其严峻的表情。
其实,该如何回答他早就成竹在胸。上皇只是个不知世事机微、不懂人
心深处奥秘的人,他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完全是赖长操控的结果。话虽出自上皇之口,但不过是借新院之口替赖长道出了胸中长久以来的野心罢了。
“天适其时啊!”赖长重重叹息一声,随后说道,“既然陛下已下决心,臣以为这便是天时到来。天予之而不取,反而会招致灾祸。再即位的先例,齐明、称德二帝前朝有之,陛下不必多虑。”
赖长对于自己的才略,是颇为自负的。
就军事来说,六韬三略他熟记于胸;若论实际的兵力,他手里掌握着源氏的顶梁柱源为义一族,因而他自信满满。
于是,当夜及翌日赖长与崇德就计划进行了一番密谋。而平日里受赖长拉拢怀有异心的诸公卿,也趁着黑夜天色未明,纷纷溜出安乐寿院,来到这儿聚集。车马等自然全都隐蔽在庭院深处,门前则派武士巡察,并派出放免前往各处打探动静,收集情报,俨然已进入了前战。
然而,藏身在这里纠合诸国军士以及进行其余各种准备难免有所不便,于是赖长又转而前往宇治。
故法皇头七忌日这天,田中殿大门紧闭。安乐寿院这边则是在钟声中迎来天明,又在钟声中迎来日暮,整日传出安魂诵经声以及军马的喧闹声。细细想来,人的感情和所作所为二者之间似乎水火不相容,但却并行不悖地各归各照做不误。
“不管心里怎么想,今天的法事不来参拜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呀。”
随着日近黄昏,人们终于忍不住开始对新院责难起来。
左京大夫教长发觉今天的空气特别凝重,似乎有一桩大事件要发生。于是他造访内大臣德大寺实能的府邸,同自己的哥哥商量:“看起来新院欲谋反是确凿无疑的了,事情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地步了,真叫人手心里捏一把汗哪!究竟怎么办好?”
实能身居内府枢机,自然也早已体察到局势的微妙变化,但却深感无能为力,想不出什么好的措施来应对,便只得托病躲在家中不出。
可是,面对弟弟教长正经严肃的表情,实能又不好以实相告,于是随便敷衍道:“若不是因为有病在身,我倒打算会一会新院,和陛下当面交换一下意见。可是身体不争气啊,真是急死人!”
“
那我就以家兄的名义把这些话转告给新院陛下吧?”
“估计不会起什么作用吧。可是,我等也不能泰然处之,什么也不做啊。一旦兵火燃起,也会祸及自己。”
“还是谏奏一下的好。”
“可以劝陛下出家,若是肯出家,则不仅可保新院陛下安全无恙,我等做臣子的也可以放心松口气了。”
就这样,教长立即返回田中殿,一面值夜,一面留意观察崇德的脸色,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
就在这天夜里——七月九日夜。
崇德上皇的御驾悄悄起驾了。
车舆是前往白河的斋宫,也就是侍奉加茂神社的皇女的御居所。
教长大惊失色,于是不顾一切地拜伏于地谏奏道:“故法皇的七七四十九日忌期未过,陛下擅离这里无缘无故地返回京城,世间将会怎样议论陛下?再说,本来已有种种流言和臆测说新院陛下欲谋夺天下,这种时候再……”
不等他将满肚子的话倾吐出来,崇德的脸上露出像剑刃一般阴冷的微笑,使劲摇了摇头:
“不!教长,朕之所以移驾前往白河,是因为朕的妃子兵卫佐局得到密报,恐有不测之灾降于朕,故为了躲避灾祸才离开这儿。难道不管朕有什么灾祸,你认为都不足为虑吗?!”
教长一时间无话可答。非但如此,他也被命令随侍车舆,不得擅离左右。
夜更深了。夜色中,殿内的一举一动越发显得张皇。新院身边的随从仆人等一个不剩,全都随行一同前往白河。殿内外不知什么时候起多出了许多全副武装的武士,个个身披战袍铠甲,黑压压地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看到崇德的车舆驶出田中殿,吱吱呀呀地朝黑暗中的夜道疾驰而去,武士们立刻一拥而上,前簇后拥地护卫着上皇匆匆离去。
再看侍奉左右的崇德近臣,除了左京大夫教长,还有右马权头藤原实清、山城前司源赖资、左卫门大夫平家弘及家弘之子光弘等人。从鸟羽离宫安乐寿院前往京城白河的路上,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加上禁止燃点松明火把,只听见硕大的车舆在暗夜中的摇晃声和无数刀枪盔甲以及物什的碰撞声,却伸手不见五指,车内车外只感觉天地漆黑一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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