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序曲（1 / 1）

地狱序曲

在崇德上皇暂离期间，也不知道奉了谁的命令，一队兵士闯入了位于柳水的三条御所，将闲寂的庭园糟蹋得狼藉不堪，寂寥的泉石上还有屋前精心耙制的白砂上满是马粪和脚印，让人瞧了心痛不已。

——这些人马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看水人阿部麻鸟每天从早到晚站在柳水畔，难过地注视着这些人的举动。

园内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倒还能够忍，可是这伙人还很好奇地穿着草鞋直接闯入殿内，肆无忌惮地在走廊上来回践踏，又威胁大膳寮的厨师拿出各种吃的来一饱口福，令人发指的是，从后院女官女眷们住的屋子里还时常发出凄惨的哭叫声。

种种恶行麻鸟都假装闭眼没看见，但是他没法装作不看见的是，这伙操着关东口音的兵士来到柳水边，就像野马似的脱光衣服，**身子，或者用瓶子从溪中取水喝，或者掬水洗去脸上的污土浊汗，或者跳入水中洗澡，更有甚者，有的还在溪水附近就地小便！

看他们的样子，感觉真可怕。可是，再可怕麻鸟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

“哦，求求你们了，请你们不要再用这儿的水了吧！”

“你说什么？！”

兵士们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是柳水，是都内首屈一指的名水，也是上皇陛下专用的水。那边有井，也有流水，所以，请你们使用那边的水好了！”

“说什么呢？喂，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这儿的看水人。”

“看水人？”

“是的，我的职责就是保护这水的清净，哪怕搭上性命，我也要尽我的职责！”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兵士们笑弯了腰。他们感觉非常滑稽，在他们家乡坂东的山野中，水又算得了什么，有时候水多得汇成洪水，灌进田地甚至住家，让人厌恶还来不及呢。任是这水再清净，再凛冽，特意派个人住在这儿看水，太叫人弄不懂了，不是脑子进水又是什么？而一年到头站在水畔正儿八经看护水的人，也让人捉摸

不透到底其心里是怎么想的。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在京城，只要下雨就会汇聚成河，就算是上皇专用的，我等又不是八大龙王，喝一点难道会把这水喝干不成？”

“说这话简直是不知什么叫敬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入御所来把这儿弄得一团糟？”

“一团糟？我等把这儿弄得一团糟了吗？我等是奉了左大臣家的命令来守护这儿的，有什么事情你问左大臣去！”

“哦，是赖长公的命令呀？”

“什么赖长公赖短公的，我等一概不知。马上就要开战了，到时候哪还有什么御所啦、柳水的？我看你最好去谷仓里淘一淘，至少把肚子填饱也好呀！”

看来跟这伙人没办法好好沟通了。

照这样子，再说下去，对方肯定要动武了。看着对方个个手上握着长柄的大刀或是锐矛的长枪，麻鸟心里感到阵阵害怕，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胡来。

接下来，这伙人的行为更加不可思议：像猴子似的爬到每棵大树上，缩起身子，举手遮在额头，不停地朝附近西洞院高松殿的方向张望，一发现什么动静，立即就有两三人快马加鞭地驰出后门，似乎是往哪里报告去了。

——这儿的溪水干涸之日就是我生命终结之时，我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守护这儿的水，假如这儿变成了战场……

麻鸟倚靠在柳树上，陷入了沉思。他不由牵挂起上皇的安危来，可是自己的卑微之躯又能为他出一份什么力呢？于是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热泪。仿佛是在慰藉他似的，夏日翠绿的柳条枝在微风的轻送下，一阵一阵地飘拂在他耳旁，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新帝后白河天皇眼下移至姉小路西洞院的内里皇居服丧。

爬上柳水御所的树上，遮眼远望，这儿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负责守护内里皇居的下野守源义朝的手下立刻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义朝。义朝吩咐：“只当作不知道，任由他们看好了！”

与此同时，义朝派人在柳水御所附近布下罗网，很快抓住了对方两名武士

。据这二人招供，新院暂离期间进入御所的兵士是左府赖长亲自从东国自己的领地招募来的人马。此外二人还交代，赖长还从相模国请来一名叫阿阇梨胜的僧人，在东三条的府邸里秘密作法，对天皇施以巫蛊之术。

义朝当下率领一支人马将东三条的赖长府邸围住，在作法现场逮住一名怪僧，还收缴了一些文件作为证据，随后返回。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坊间不消说，连田中殿也当天便听到了传闻。崇德深更半夜离开田中殿，趁黑赶往白河斋宫便是这天夜里。

崇德谋反的传闻由此被捏住了确证。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翌日，也就是七月十日，美福门院从安乐寿院转移至八条乌丸御所，其余百官也纷纷离开离宫悄悄返京。

少纳言信西当天在高松殿的南庭召集众武士，宣读了诏书，然后下令：“义朝与义康留在宫内守护主上。其余将士扼住各个关口，严防从诸国赶来拥戴新院之敌。凡是胆敢来应援新院、赖长的人马，一律将其讨灭！”

正是这道命令犹如给武士们张开的弓绷上了箭头，之前只知道自卫的武士，由此幡然而起，拏风跃云，演化成一场血溅旷野的恶战。除了东北的未开化之地、西海乱贼八荒之外，奈良、平安朝以来许久没有见识战乱的人们，终于同往日的清宁太平诀别了。

“哗——哗——哗——”

武士们情不自禁地响起一片发自本能地呼喝，齐齐响应道。

各路的分工情况是：栗田口由隐岐判官平维繁负责把守，淀川路由周防判官源季实负责把守，大江山口由新藤助经负责把守，久久目路由平实俊负责把守。

清盛的次子安艺判官平基盛得到的命令是：

“即刻向宇治路进发！”

不知什么原因，父亲清盛直到这一天还没有在宫内露面，基盛有点担心。他率领着手下两百余骑人马朝宇治方向疾驰而去，途中路经六波罗对岸，远远可以望见自己的家，不过他却没有停留。基盛比哥哥重盛小一岁，今年才年方十七，还是个红颜美少年，不消说，这是他第一次出阵。

（本章完）